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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净法师传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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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过裸人国
  六个月之后,义净的梵语水准已有了一定的基础,能进行有关日常生活的简单对话了,便收拾行装,再次搭船西行。
  这次乘的是室利佛逝国去印度的官船。官船共两艘,目的地是东印度。听说有大唐高僧赴印度求法,国王派使者给义净送来很多供养。所以一切都还顺利,只是风力较小,船行得慢些。十五天后,到达了末罗瑜国。该国在苏门答腊岛的西北部,也就是马六甲海峡的西口。船在末罗瑜停留了两个月,装卸货物。后来又升帆起航,航向西北。十五天后,到达羯荼,即马来半岛的西部。
  羯荼是个不大的海港,向西隔着大洋,与印度半岛相望。据船主说,此行直向西北,到东印度的耽摩立底国,顺利的话,二十多天就可到达。行程远,走的又是大洋中部,所以两艘船舶在羯荼作了最后一次检修,备足了淡水和食物,便一前一后,升起长帆。驶出了港湾。慢慢地,陆地不见了,海水和天空融合为一种颜色,无边无际。
  义净每天在船上定时诵经打座,然后或许研习律义,或许复习梵语。下午,特别是傍晚时分,便登上舱面,在甲板上散步。晚霞映在海面上,是那么的绚丽多彩。向着落日的方向望去,如同一匹匹巨大的绸缎铺在海面,五颜六色,随着波浪在缓缓地起伏、飘动,恰似一条通向太阳的丝绸之路。每当这个时候,义净总是激动不已:在这条丝绸之路的那边、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不就是西天佛国么!从发愿西行至今已经二十年了,多少次梦中的景象就要变为现实了,就要踏上佛国净土了,就要像法显大师和玄奘大师那样去巡礼圣迹了,就要将山东父老托自己带的那重逾泰山的琵绢和袈裟献给西方佛祖了!
  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最后这一段航程平安吧。
  这一天拂晓,突然遇到一只小船,那位船主说前面是“裸人国”,土人不让通过,他们船上已有一位军士中了毒箭不治而亡。他们等在这里,盼望两船联合,集中武器冲过去。
  但这边的船头却摇摇头,不主张用武力解决问题。这位船主年纪要大得多。船主的航海生涯已经很长了,这可以从他黝黑的脸膛和满脸深深刻着的皱纹中看出来。老船主不慌不忙,微笑着向水手们示意:起碇升帆!
  老船长向舵手指示了方向后,带了两个水手下到内舱,来到义净住处的旁边。义净已经注意到门口有一木板箱,很重。船主命令水手打开箱子,里面全是铁器,有铁刀、铁矛头、铁钉、铁弓等等,只不过很旧了,大多数锈迹斑斑。船主命水手将箱子搬了上去。
  “阿弥陀佛!全都是武器。菩萨慈悲,希望不要打起来。”义净瞥了一眼,心中暗暗祈祷。
  “呜——”传来一声螺号声。义净忙爬上舱面察看,阿弥陀佛!只见远处划来一条条小舢舨,吹着螺号飞驰而来。向其它方向一看,也有数不清的舢舨,每条舢舨上五六人或七八人,各持船桨,划得飞快,像数不清的蜈蚣爬来,把两只大船团团包围着。义净赶快闭上了眼睛——戒律规定僧人不许观看军阵兵旅之事——双手合十,嘴里念起了消弭兵灾的经文。
  这时,船头有一人大声喊起话来。从那口音义净听出是老船主,可喊的是什么话却听不懂。但可以肯定不是梵语。只听那个人大声喊道:“卢呵!卢呵!”许久,船上没有什么动静。义净悄悄睁开了眼睛瞭望,土人们仍喊着“卢呵!卢呵!”却摇着手,没有拿兵器。
  可实际上,这是一场误会。
  附近有一岛屿,组成了一个国家,叫“裸人国”。这些岛屿盛产水果和稻米,却不出产铁。所以,岛国上的人便派哨船在这一带巡逻,若发现有商船路过,便上前拦住,用他们盛产的水果来交换船上的铁,铁器也可以,废铁也可以,他们换回去后用来打造犁铧等农具。土人们喊的“卢呵”,便指的是“铁”。今天早上,前面那艘船驰抵这里,见有土人阻拦,人数不少,以为是海盗,便开弓放箭,射伤几个土人。土人也立即示以颜色,射伤了船上的一个军兵。土人的箭上有毒药,那位受伤的人马上毒发身亡。老船主经验丰富,知道这些情况,便随船带了些铁器来做交换。岛上的水果极多,很小一块铁便可换好几个熟透的大椰子,恰好解渴,省下船上的淡水。
  那些小船运来了椰子、香蕉等水果,还有藤或竹皮编的小箱子,十分精巧,也是用来和船上交换铁的。义净觉得很新鲜,就走到船边去观看。突然,他大吃一惊,“裸人国”的人真的不穿衣服,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细看,这些人不像室利佛逝、末罗瑜一带的人那么黑。近前的小舢舨上,站着两个人,为首的一个真的身无寸缕。再看旁边一人,忽然,两团陌生的东西映入眼帘,天哪!义净的心怦怦直跳,马上紧闭双眼向后就退。后面是一盘缆索,一个趔趄,义净差点跌倒。本来那船头为首的一个人是男的,旁边的一个竟然是女的!
  不久,老船主又吆喝水手们各行其事,准备启航。随着一阵嘎吱声,两只船又一前一后,缓缓离开了“裸人国”。
  日出日落,风平浪稳,航向直指西北。半个月后,老船长告诉义净,照这样航行,大概再过两天,就可以望见印度大陆了。朝思暮想的佛国就要到了!义净高兴得像孩子一样,天天从早到晚站立在船头嘹望。
  最后,远方天际露出了一条黑线。那黑线慢慢逼近了,越来越高,越来越宽,耸立在眼前。是大陆,是印度佛国!义净双手合十,眼睛涌出了泪花。
  船转进了港湾,落帆、下碇。刚搭好踏板,义净就晃晃悠悠地跑了下去,—踏上岸,便仆倒在地,喃喃道:“阿弥陀佛,弟子义净前来朝拜佛国!”
  这一年是大唐咸亨四年(673)二月八日,义净登陆的地方属东印度的耽摩立底国。根据老船主的提示,耽摩立底常有大唐来的僧人,只要寻问到他们,便有安身之处。义净内心对耽摩立底并不陌生,他熟读法显大师的《俄国记》和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明白两位大师都来过这里,书中都有记载。
  义净背着板笈一路打听,果真找到一位唐地来的僧人。这位僧人虽是唐僧,但久居印度,梵名称作“莫诃夜那钵地己波”,译成唐语就是“大乘灯”。他是位禅师,祖籍布州(治所在今越南清化)。少时随父母乘船南下,来到杜和罗钵底国,即湄公河下游一带,在那里剃度为僧。后来大唐派使臣出使杜和罗钵底,得知大乘灯本是唐人,就把大乘灯带回了唐朝。大乘灯前去拜见玄奘大师,玄奘曾与热情指教。大乘灯年满受具足戒时,玄奘大师又欣然作了大乘灯的授戒法师。以后,大乘灯继续在长安学习。过了几年,也想像玄奘大师那样,赴印度进一步学习佛学,巡礼圣迹,便告辞了大师,离开长安南下,乘船经南海西赴印度,在师子国观礼佛牙后,又备历风险,才到了东印度,他现在在耽摩立底已呆了十二年,看到义净,不知是悲还是喜。
  印度官府对僧人的管理比大唐要宽松得多。出家剃度,全是信徒私人的事,拜师入寺即可,官府不加干涉,等到受具足戒时,有戒师和寺院的文书。印度大唐的自然条件与风俗习惯也有很大的不同,印度僧人比大唐僧人的生活简单,没有寒冬,却有雨季,所以只防雨,不防寒。吃饭仍沿袭祖习,除了大寺之外,一般都是托钵乞食。
  受大乘灯禅师热情邀请,义净与他共住一处,重新学习梵文。这次学习比在室利佛逝学的要高一层。印度将学艺分为五种,称“五明”,第一种就是语言文典之学,叫声明。学好声明,才谈得上学习其它的学问。义净在室利佛逝学的是声明中的初级梵语,经过半年多的应用,已有了一定基础。大乘灯禅师考察了义净的水平后,给他开列的课本是《声明论》,这是印度梵文宗师波尼你的权威性著作,专讲梵文文法。义净经过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简直是足不出户,方才将它学完。
  七、雨夜遭难
  学完了《声明论》,义净心情舒畅,便与大乘灯禅师商量去中天竺巡礼之事。
  大乘灯禅师说:“咱们如今虽在天竺,可是巡礼圣迹的事,并不是那么容易,须好好筹划方可。”
  “为何已在天竺,巡礼圣迹还不容易?”义净有些不明白。
  “印度不比我大唐,”大乘灯禅师道:“说起地域,印度比我大唐稍小,可政治的治理远比我大唐复杂。我大唐是一个统一的大国,可印度却有十几个国家,各不相属。还有不少部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而且崇信邪神。因此之故,路途的风险并不比从广州到这里小!”
  西天佛国竟是如此的现状,这大大出乎义净料想之外。只听大乘灯师又继续说道:“从这里去中天竺大觉寺,有两千里之遥。我听说沿途山高林密,常有强人出没,劫财害命。要是前去,须得结伴而行方可。几百人、上千人一起去,方可保无虞。”
  义净心里疑虑重重。一了解,果然如大乘灯禅师所说,去中天竺须结伴而行,而且已约定俗成,每半月走一次。所有去中天竺的人,每半月的某天,在城西大路口会合,日中以前出发。沿途有许多地旷人稀的地方,食物难办,需多带干粮。况且,雨衣雨具也是必须的。如此一来,连行装资具和经籍,以及义净从齐州带来的琵绢等,东西不少,份量也不轻,两人怎么背得动?何况大乘灯禅师已五十余岁,虽然雄心勃勃,可毕竟体力已衰。
  大乘灯禅师久居此地,情况较熟,便出去联系了几次。碰巧有一批那烂陀寺的僧人,前来运化募的食油回去,得知有唐地僧人想去大觉寺,便慨然应允,将两人的行装装载在运油的车上。准备妥当后,义净与大乘灯禅师按时来到城西大路口,跟着人群一起,开始了两千里的行程。
  西行的人群大约有五六百人。从皮肤颜色看,有黑种人、黄种人和白人,从身份看,有僧侣、旅行者、探亲者,甚至还有官府的差人。多数是男人,妇女和儿童很少。有的乘车,有的步行,还有的骑马。人们互不相识,只是申于共同的利害关系走在一起,因此五花八门,五颜六色,使义净觉得很有趣。
  两天后,便进入了山区。山不高,但树木十分茂盛。五六百人走在一起,吆喝之声,此伏彼起。夜晚,生起十几个火堆,人们席地而坐。火焰熊熊,不仅壮观,而且也很热闹,使人们忘却了旅途的危险和疲劳。然而,这种好事却持续得不长。从第三天下午开始,浓云密布,下起了暴雨。到了第四天,山洪暴发,到处都成了泽国。五六百人在水乡泽国困难地跋涉,苦不堪言。
  祸不单行,偏偏在这个时候,义净患了疾病。病初起时,感到寒冷异常,浑身水淋淋的,颤抖不止。随后又遍体发热,汗如雨下。勉强支撑了两天,便头晕目眩,寸步难行,只是咬紧牙头,鼓励自己不要躺倒。幸好有大乘灯禅师相助,扶着义净,两人跌跌绊绊,随着人群前进。
  十天之后,在通过一条小河时,忽然上游山洪泻下,人群拥挤,将义净与大乘灯禅师冲散了。转过山脚,走出了丛林,眼前却突然现出一座高山,只见山势崔嵬,到处是悬崖绝壁,山的上半截隐在云雾中,竟不清楚有多高!渐渐地,义净落在了人群的后面,他心中十分着急却无计可施。义净本来体质很好,是一位山东大汉,只是病来如山倒,陷入了如此窘境,这在生平还是头一遭。最后,义净孤身一人,远远落在了人群的后面。
  正在义净奋力挣扎着前行时,突然,山崖上竟跳下七八个强人!强人们手持刀枪、弓箭,嗷嗷叫着围了上来。带头一个,眼似铜铃,长发覆面,面目狰狞,不容义净争辩,就抡圆枪杆,劈头一下将义净打倒在地!
  “阿弥陀佛!不想竟死在这里。”迷迷糊糊中义净感慨道。
  强人将义净打倒在地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和尚,而且,看样子没有什么财物,便纷纷叫骂着,甚是恼怒,上来就扒义净的衣服。义净患病多日,已虚弱至极,只好任人宰割。先是外衣,后是内衣。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衣服竟全被扒去,连一条绦带也没有留下!可叹已快到圣地,竟遇如此劫难,义净觉得死期已到,不觉悲上心头。他想起读玄奘大师的《大唐西域记》时,其中记道,印度有些僻远的地方信奉邪教,经常杀人祭天,而且认为这种做法功德很大。来印度后,大乘灯也说过此事,莫不是自己今天撞上了?
  义净正躺倒在地上猜想,却突然听得不远处响起了尖锐的口哨声。强人们听见口哨声,哗啦一声都跑了开去。义净见状大喜,立即拾起锡杖就走。忽然发现全身寸丝不挂,如此赤身裸体,成何体统?因此到泥潭边给全身沾了厚厚的一层淤泥,然后折了一根藤条,串了一些树叶围在腰间,咬紧牙关,鼓足最后的气力,向人群走的方向,吃力地追去。
  天很黑了,夜色浓得辨不清方向,因而只能跟着感觉走。雨依旧下着,淅沥不停。义净深一脚,浅一脚,不知道跌了多少跤,完全是一种信念在支持着,没有躺下。
  突然,远处隐约有什么人在喊:“义净——”
  义净猛地从麻木状态中醒过来,拄着锡杖止住了脚步。
  “义净——,义净——”
  义净认真一听,是大乘灯禅师,是大乘灯禅师在寻找自己!随着喊声,前面出现了火把的亮光。义净回答了一声,便奋力向火光处扑去。
  自从被山洪冲散了以后,大乘灯禅师曾上上下下找寻义净,但大雨滂沱,丛林中光线很暗,始终没有找到。等到天快黑,来到一个村落,发现人群都在这里,预备在村落过夜。大家都是一身泥,一身水,疲惫不堪,大乘灯禅师请他们帮忙,轮流着寻找呼喊,也没有找到。大乘灯禅师断定义净还在路上,就联合了几位那烂陀寺的僧人,打着火把朝来路寻找。
  义净猛地从黑暗中扑了出来,全身赤裸着,沾满淤泥,腰间围着树叶,像野人一般,吓得大乘灯禅师差点扔掉了火把。等听对方开口说话,才知他实在是义净。
  不等大乘灯禅师过来搀扶,义净已经摔倒在地。大乘灯禅师见状,赶快与那位僧人将义净抬到一水池旁,洗去义净全身的污泥。灯师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义净穿上,众人这才抬着义净回到村落。
  那烂陀寺的僧人常走这一带,对村落很熟悉,就将义净安置到一户施主家里。施主见患病的是大唐来的僧人,十分热情,忙让出一间净室请义净休息,又派人找来医生,为义净治病。休息了几天后,义净恢复了精神,回忆那天晚上的经历,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从这个村落再向西,已是人烟稠密的地区,因此,人群休息了一两天后,都纷纷散开了,各走各的路。义净听从了大乘灯禅师和那烂陀寺僧人的劝说,先去那烂陀寺。
  那烂陀寺位于中印度摩揭陀国的国都王舍城的北边,与国都距离只有三十里。“那烂陀”意为“施无厌”。这块地方原属于安没罗国,有五百名商人,以十亿金钱买下这块地,布施给佛。佛在这里夏安居,说了三个月的大法,使得这五百商人也都证得了阿罗汉果。佛涅槃后不久,帝日王对佛法敬重日深,尊崇三宝,就在这里修起了一座大寺,以先前的“施无厌”传说作为寺名。在帝日王去世后,继位的国王如觉护王、幼日王、金刚王等等,继续扩建修造,便成了今日的规模。
  六天之后,最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那烂陀寺。怀着万般崇敬的心情,义净观瞻了这座世界闻名的佛学中心。只见这座佛寺不仅宏伟无比,而且造形奇特,与中土大唐的寺院完全不一样,如同是一座独立的城堡。寺的周围是两丈有余的高墙,只有一个大门。门内左面是一片佛塔,共有—百多座,大小不同,高低不等,而且用金银珠宝装饰,太阳一照,闪闪发光。右边是佛殿,尊像端庄。中间是形制完全相同而又各自独立的八所大院。大院的门朝西,是四方形,周围全是高墙,高达四丈,上面是长檐。从里面一看,本来大院是由四座三层高的楼阁阖围而成。每座楼阁的每层有九间僧房,房门全都朝向院内。房门外是长廊阁道,将四座楼阁连在一起。每个僧房只许安门,不许挂帘。如此时辰—到,钟磬敲响,全部僧房的门都打开,只要有一个人站在院中间,四面一望,四座楼总共一百零八间僧房,每间房内的情况都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八、周游佛国
  义净与大乘灯禅师在寺内观瞻,每遇尊像圣迹,必然毕恭毕敬地合十参拜。他们刚拜完一座大塔,准备离开,一回头,却和一位僧人碰了个照面。义净正要合十问讯,不想那位僧人却问道:“两位法师可是从东土大唐来?”说的竟是唐语,而且还是地道的长安官话!
  “正是!”义净惊喜交加,忙问道:“法师好像也是从唐地来?”
  “贫僧法名玄照,这已经是第二次来那烂陀寺了。两位初到,有不便处可找贫僧。贫僧是奉大唐朝廷圣旨前来的。”玄照法师很热情地说道。
  他乡遇故人,义净与大乘灯禅师当然是欣喜万分。
  玄照法师是京城东边的太州仙掌(今陕西省华阴县)人,俗家本为世族。幼年出家离俗,成人之后便发誓游历西方,观礼佛迹,因此,在京城大兴善寺学习梵语。学成之后,便杖锡西迈,经过西域流沙南下。当时唐、蕃交好,文成公主刚到吐蕃不久。玄照到了吐蕃,蒙文成公主多方照顾,派人将他送到了北印度。此后,他便独自巡礼圣迹,学习经论,达十年之久。
  显庆四年(657),朝廷派使臣王玄策出使印度。王玄策回国后,上书玄照法师在印度德行俱佳,有口皆碑,因此朝廷颁发诏书,追玄照回国。玄照回国时,高宗皇帝在东都洛阳,听说迦湿弥罗有位一百岁的婆罗门,名卢迦溢多,藏有仙方,善制延年益寿之药,高宗便让玄照赴迦湿弥罗迎请卢迦溢多。玄照法师又一次来到北印度,见到卢迦溢多后,卢迦溢多答应入唐,但说药物不够,就先随另一路使者入唐,让玄照法师另带两人到西印度、南印度包取药物,之后返唐复命。
  玄照法师带了两位从人,费尽辛苦找到了药,却发现有国归不得。原来唐蕃关系恶化,吐蕃道路不通,而西北印度却又有大食入侵。无奈之下,就逗留在那烂陀寺。同他一起来的两位随从也是出家人,看到归国无望,也都漫游于印度各寺,一位法名叫师鞭,另一位法名叫慧轮。
  义净与大乘灯禅师知道了玄照法师的传奇经历后,蹉叹不已。人生的机缘,真是无法预料!玄照法师有国归不得,圣命难复,突然遇见两位故国来的人,心情马上舒畅了不少。
  观礼了那烂陀寺以后,义净和大乘灯禅师在玄照法师带领下,去观礼灵鹫山。这座山也在王舍城以北,但是位置稍微偏东,距离那烂陀寺只有十几里路。过去佛陀住世时,常居此山演说妙法。三个人拿着香烛,边走边说着话。一个时辰后,灵鹫山到了。放眼望去,山并不是很高,但巍然独立,满山葱茏。几只硕大的鹫鸟,在天空盘旋,悠然自得。三人议论着当年这里的盛况,感叹他们生当末法时代,无缘亲聆圣教。
  来到山顶,地势稍平坦,东西较长,南北狭窄。在西头紧逼悬崖处,有一间砖室,向东开着门户,正中供奉着佛陀的尊像。这就是当年佛陀的说法处了。进了砖室,将蜡烛点上,又点燃香,三个人毕恭毕敬地礼拜了一番。然后一起念诵佛陀当年在这里宣讲的《首楞严经》。
  两天之后,义净与玄照法师、大乘灯禅师去大觉寺巡礼,进而供献从国内带来的琵绢、袈裟等。大觉寺据说是很早的时候师子国国王施金修建的。寺里有释迦佛祖的等身真容像,还有金刚座和菩提树,是佛祖成道的地方。大唐东土的佛门弟子很熟悉它正是由于此种缘故。唐太宗时,特别敕令使臣王玄策远赴印度拜谒圣像,而且还在菩提树下立了一道石碑。使臣回国时,带回了摩写的圣像图样,所以大唐道俗竟相模拟塑造。义净在国内多次见到仿造的真容圣像,对其形制早已铭刻在心。
  经过两天跋涉,义净、大乘灯禅师、玄照法师来到了大觉寺。寺分六院,十分庄严。精舍高约十六七丈,平面方形,每一面宽二十余步,用青砖石灰筑成。室内有很多层壁龛,每座龛里都供奉着金像。穿过三重门,便走进了供奉真容圣像的内殿。内殿的光线比较暗,却更显得圣像面容慈祥、亲切。义净将琵绢和袈裟取出,亲自为圣像披服,把鲜花供在像前,将油灯和旃檀香点燃。此刻,看着圣像,义净不觉心潮起伏,浮想联翩,不由得对圣像五体投地,以表达内心那无尽的虔诚。
  义净与玄照法师和大乘灯禅师又礼拜了金刚座和菩提树。之后,玄照法师因法务又回那烂陀寺,临走时他将下一步的巡礼路线以及沿途几位从大唐来的僧人如慧轮、师鞭、道希等一一向义净和大乘灯作了说明。其中道希的名字让大乘灯甚感意外,因为他在中土时曾认识一位道希,只是尚无法清楚是否为同一个人。
  义净和大乘灯继续北上,又观看了神往已久的维摩方丈、“七百结集处”等圣迹。当晚在迦湿弥罗国的寺院中住了一宿。次日,他们又去睹货罗寺巡礼。睹货罗本是个古国,又叫吐火罗,位于印度的西北方。它强盛的时候,东扼葱岭,西接波斯,南依大雪山,北据铁门。后来国主去世,诸王凭借险要,各自为王,分裂成许多小国。睹货罗寺即是睹货罗人所修,这里还住了一位新罗的僧人,名叫慧轮。
  两人在门口等了不久,只见一位与义净年龄差不多的僧人匆匆走出。服装虽完全是西土装束,但一看面貌肤色,便知是东土人。这位僧人,正是慧轮法师。他见义净和大乘灯都是大唐人,又是玄照法师所介绍,高兴万分,忙请两位入内。先请去浴室沐浴,然后捧出蜜水款待。
  交谈了一会,义净他们才知道,慧轮法师本来是新罗人,出家后,发愿巡礼圣迹,泛舶西行,在大唐闽越一带登陆,徒步来到京城长安。恰好朝廷命玄照法师去迦湿弥罗,慧轮便随玄照西行,来到了印度。后来边境变乱纷起,交通阻塞,慧轮只好停留在印度,加入了印度僧籍。
  睹货罗寺是所很大的寺,佛塔、大殿、僧房,一片接着一片。寺产也很丰厚,有田地、寺庄、山林、果园,供施的条件非常优裕。慧轮法师再三挽留他们,义净和大乘灯只好多住了些时日。最后,义净决意要继续巡礼,慧轮法师只好答应了。
  义净和大乘灯禅师到必摩罗跋城后,马上就找到王寺。必摩罗跋王寺是该国的国王所修,善待四方客僧。到了王寺,两人一打听,马上怔住了:师鞭法师已因病亡故,连与他同住的唐地僧人道希法师也已亡故。王寺的僧人很佩服道希的佛学造诣,如今听说有唐地僧人来寻找,便很快将义净与大乘灯领到道希、师鞭生前所住的僧房。
  墙边小桌上放着两摞经卷,一摞是手抄的梵夹,另一摞则是卷轴,是汉译的佛经。认真检索卷轴和梵夹上的题字,果然是与大乘灯禅师相识的道希法师,再说道希与义净不但是同州、还是同乡历城人!
  人亡物在。大乘灯禅师潸然泪下。义净虽与道希法师从未谋面,但也睹物伤感,题了一首七绝,以表伤悼之情。随后,义净整理好道希法师与师鞭法师的遗物,将他们的生平事迹全部记录下来,打算以后带回东土。
  离开必摩罗跋王寺,义净与大乘灯禅师向拘尸城进发。一路悄然无语。拘尸,全称拘尸那揭罗,意为香茅城。佛陀从毗舍离到拘尸,途中患病,在拘尸娑罗双树下入涅槃,后来起塔供奉舍利,这里遂成为圣地,凡入印度巡礼的佛门弟子,莫不来此礼拜。
  巡礼完拘尸城,义净正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却听大乘灯说道:“义净,这儿是佛陀涅槃处。我已年近六十,想在大唐弘传佛法,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们就此分别吧,早晚我们还会在天国相会的。”
  义净拉住大乘灯禅师的双手:“大乘灯禅师,你……” 大乘灯禅师心意已定,要将佛陀涅槃处也作为自己的归宿之地;万般无奈,义净跪倒在地,向慈蔼温和的大乘灯禅师依依叩别。大乘灯禅师扶起义净,泪眼相对。彼此都明白此次别离,他日已无缘再见!
  怀着惆怅的心情,义净又背起了板笈,踽踽而行。此后,义净的行程很快。他要尽早巡礼完圣迹,回到那烂陀寺,学取无上大法。
  九、留学异国
  那烂陀寺的生活简单而有序。义净在这里的学习比较广泛,大致分两类:一类是当时流行的中观、瑜伽学说,稍偏重于瑜伽,另外还有因明、俱舍等;另一类就是戒律之学。这后一类是义净的专业,也是义净来印度求学的目的。对此,义净不仅认真地学,还大量地抄写。为了将所学传回东土,义净经常练习翻译,如《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颂》、《一百五十赞佛颂》等典籍,就是在那烂陀寺译成初稿的。
  时光易逝,十年过去了。
  在这十年中,由北路通往大唐的道路依旧被阻塞,玄照法师溘然而逝,运送药材返唐复命,竟成了泡影。待义净如亲人一般的大乘灯禅师,也于拘尸城佛涅槃处圆寂。临终时他托人捎话给义净,一定要将大法传回东土!听到玄照法师逝世的消息,想起一同在必摩罗跋城的情景,义净沧然涕下,挥笔写下了一首情真意切的诗歌,表达了自己的倾慕与哀悼之情。
  这一天,义净同另一位从唐地来的僧人无行禅师登上灵鹫山。站在山顶上,想起故友相继去世,遥望远方,故国渺然。慧智师父他们也不知怎么样了?……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又加上思乡情切,他忍不住写了一首一三五七九言的宝塔诗:
  游,愁!
  赤县远,丹思抽。
  鹫岭寒风驰,龙河激水流。
  既喜朝闻日复日,不觉颓年秋更秋。
  已毕耆山本愿诚难遇,终望持经振锡往神州!
  龙河就是尼连禅河,在佛陀成道处附近。耆山,即灵鹫山。赤县、神州,都是指东土大唐。虽然义净西游,遇到了许多不如意的事,但将大法传回东土的心愿,却始终不曾动摇。这是义净冒死求法的目的。眼见得来印度的唐地僧人一个个下世,大愿未了,更增强了义净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义净完成了学业,抄好了经律,在打算回国的时候,依旧没有忘记那些客死异乡的求法僧们。这些人中,义净认识的有大乘灯、玄照、佛陀达摩,对那些不认识的,义净也多方打听他们的籍贯和求法事迹。他们是齐州道希、师鞭,并州道生、常悯,长安末底僧诃、玄会,益州智岸,交州木叉提婆、窥冲,布州智行,荆州法振、乘悟,洛阳昙闰、光辉等等。另外,不知下落的求法僧,还有益州明远、义朗、义玄、会宁,交州慧琰,荆州道琳、昙光,洛阳智弘。那时还健在的仅有并州道方、荆州无行以及和玄照、师鞭同奉诏到印度取药的慧轮。他们有的是死在赴印度的途中,有的死在印度,也有的死在回国的途中。这真是:高僧求法赴西土,去人成百归五十!
  临回国前,义净又专门去了趟大觉寺,求了一尊真容圣像和三百粒舍利。从大唐带来的琵绢和袈裟就披奉在这样的圣像上,他要回去向故乡的道俗复命。做完这件事后,义净又清理梵夹经典。义净是律师,来印度的目的是求取律法。根据东土戒律的研习情况,义净摘选了“有部”律,即“根本说一切有部”的律法。这一部的律法最全面,最多,但在东土却译传得较少,只有《十诵律》。这么多经典,要完好无缺地运回唐地,对出家人而言,路途遥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然而,再大的困难,他也要克服!在那烂陀寺僧众的协助下,义净将圣像、舍利、梵夹经律等都整理好,装入几个大木箱。并由大德僧亲自写了一封书信,请耽摩立底的寺院帮助义净,寻找返唐的船舶。
  离别的时候到了。宝师子大德等依依相送到那烂陀寺大门外,义净含着眼泪,与众人依依而别。无行禅师,一直把他送了很远。
  每走一步,离故乡就近了一步;每走一步,离那烂陀寺的师友就远了一步,离那些客死异乡的同伴就远了一步……义净一会儿悲,一会儿喜,但当他望着满满一车装着梵经的木箱,心中又宽心了不少。
  或许是因缘和合,命中注定,到了来时遇见强人的地方又遇见了劫贼!所有食物、路费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义净气得浑身发抖,好久平静下来。一看,经、像、舍利子还在,性命还在,比那次被抢后身无寸缕要好得多,因此,舒了一口气,马上向耽摩立底进发。
  由于有那烂陀寺的书信,耽摩立底的寺院对义净非常热情,很快就找到了去室利佛逝的商船队,办妥了让义净搭舶东行。
  起锚,升帆。印度大陆慢慢远去……
  佛祖保佑,义净历尽了劫难,在离开了室利佛逝国十五年后,又踏上了这片国土。此时已是武则天垂拱三年(687),义净五十三岁。
  弃舟登岸,四顾观看,这是十五年前的港湾。义净想起从这里送善行回国,然后自己毅然孤帆远游的情景,不禁感慨万端。听说有大唐的高僧求法归来,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前来礼拜问候。众人包围着义净,进了事利佛逝国的王寺。
  一会儿,知客僧匆匆走进大堂,后面还跟着两位差官。一进大堂,就听差官大声叫道:“国王驾到!”义净与寺主释迦鸡栗底忙站起身,看见又进来四五位官员,室利佛逝国的国王也随后快步走了进来。随从的官员铺好毡垫,国王便俯下身来,向两位高僧大德礼拜。
  南海和印度一样,佛教僧人的社会地位十分高。凡是俗人,不管帝王或是皇帝国戚、巨商大贾,见了僧人都必须礼拜致敬,这已成为习俗。在那烂陀寺十年熏陶,义净仪态雍容,戒范严整,神采奕奕,已是一派法门龙象的气度!
  国王礼拜之后,踞坐在—侧。义净向国王合十致谢,十五年前得国王之助,才能乘船向天竺,此番恩德,义净一直感恩于心。随后,义净将自己在印度的经历向国王叙述了一遍,并说:“此次赴印度,虽然历尽千辛万苦,却带回很多佛经,我准备将它们运回大唐,使佛法的慧灯在东土继承下去。还请国王一如既往地慷慨相助,代为寻觅北行的便船,以使义净早日返回大唐。”
  国王说:“从这里到大唐极为方便,可是如今是初春,没有季风,须得等上三五个月之后,才能找到北行的船舶。大师不必着急,请在这里小住,由小王供养几月,然后再说。”
  释迦鸡栗底见国王有挽留之意,也赶快附和着说:“没有季风,北行不得。要是勉强行事,风波浪险,难以预料!既然国主发愿供养,你不如在这里住些时日,老僧也有些问题请教。或者,你就在这里整理翻译带回的梵经,也未尝不可。”
  义净只得答应了下来。国王与释迦鸡栗底高兴万分,立即在王寺辟了两间静室,并派了两位沙弥侍奉义净。义净每天要么与释迦大德谈论佛学,要么在静室整理翻译经本。
  眼看南风已起,义净不禁着急起来。这天,义净藉机问起了搭船返唐的事情。国王与释迦大德对视一眼,慢慢说道:“实不相瞒,小王与释迦大师已商量过,佛经上说:‘履行仁慈之德,博爱平等为怀。’我室利佛逝虽然比不上大唐,可也是一个礼仪之帮,因此小王想请大师常住此地。大师回大唐是弘传佛法,在这里也是弘传佛法。大师你觉得怎么样?”
  “这?……贫僧十五年前离开广州,已在佛像前表明心志:如果求得大法,誓回东土传扬,贫僧不敢于尊像前背弃信用。”
  “噢!既然如此,小王也不再勉强大师在这里长住下去。可是,还望大师在这里再住些时日,安心译传,待小王准备好之后,再送大师回去不迟。”
  义净见国王这样说,只得同意了。
  又过去了几天,还是没有消息。这天下午,义净正在静室辑录入印求法僧的事迹,释迦大师忽然匆匆进来,说大唐已发生变故,义净暂时回不去了。释迦大师说的变故,就是大唐武皇后将改朝换代,代李唐而自立的事。边远地区不明详情,纷纷传言,都说李唐子孙已在全国各地调动大军,准备讨伐武后。义净听了,心想:在这种动乱的年头回去,难保梵经无失;加上兵荒马乱的,怎么能安静下来翻译经律?想到这里,只得再三叹息,答应继续在佛逝住一段时间,但反复向释迦大师申明,等形势安定后,就马上回去!
  既然眼下不能走,只好做不能走的打算。光阴易逝,义净稍稍思索后决心马上着手译经。但梵书多是刻写在贝叶上,汉文却要用毛笔写在纸上,而且,这里通行的都是梵文、梵语以及昆仑语,即南海洲岛上夷人的语言,连一个精通汉文经义的帮手也找不到,怎样着手译经呢?想来想去,只有向国内求援。义净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广州制旨寺的情形,不由得喜上心头,给广州制旨寺写封信!
  半个月后,有一广州商人的船路过佛逝,马上要返回广州。义净—听大喜,忙拿好书信,与小沙弥前往码头。
  这位广州商人对义净恭恭敬敬,他执意请义净上船叙话。等义净上了船,商人将他领进一座舱间,义净一看,原来竟是个小佛堂,供着释迦佛祖和文殊、观音两位菩萨!义净在小佛堂观瞻,夸奖不已。商人却面露神秘之色,拉着小沙弥出去说了会儿话,然后走了进来,对着义净纳头便拜:“弟子烧了半辈子香,今天有幸拜见活菩萨!”
  这里哪里的话!义净忙请商人起身。商人却死也不肯,非得三跪九叩才肯站起。随即向舱外吩咐一声,仆从马上捧进许多盘素饭水果,执意请义净用斋。义净无奈,加之也乐于和故乡人多亲近,只好一面用斋,一面问些话。
  忽然,义净觉得船好像在动!又吃惊地发现,那个小沙弥怎么好长时间都不见了?义净忙走出舱外,抬眼一看,四周一片碧波,港湾已在几里之外!
  那位商人却欣喜地说道:“请大师恕弟子没有禀告之罪,弟子早就听说王寺留住活菩萨不放,我大唐的活菩萨岂能久居异邦!弟子已令那位沙弥传话给王寺:我等已接活菩萨回大唐供奉了。”
  原来如此!义净真是哭笑不得:“还有经像、舍利子,都在王寺!”
  “这?……活菩萨不用担心,下次船过来,弟子一定取回。”
  因缘早已前定,既来之,则安之。也罢!先回趟广州,若真的有刀兵之乱,自己亲自买纸笔,找书手,然后返回佛逝译经,待形势安定之后再回来,也可算为一条良策。
  半个月后,商船抵达广州。
  制旨寺僧众见到求法归来的义净欣喜万分,互相传递着这个喜讯。听义净说起请求译经助手共赴佛逝,众人一致推荐了附近峡山寺的贞固律师。此人的年龄、学识、修为,都合乎要求,是最佳人选。此外,消息传出后,毛遂自荐的竟蜂涌而至。义净喜不自胜,从中又挑选了两位,一位是道宏,二十多岁;另一位是法朗,也是位年轻的求学僧,仪态端庄,擅长书法。不几天,那位广州商人亲自驾车,送来一车纸和笔、墨、砚等,说要是义净要返回佛逝,仍然由他负责送去。
  十月底,北风起,商船扬帆南行,义净带着贞固、道宏、法朗和小沙弥怀业又到了室利佛逝。
  在室利佛逝王寺安顿下来后,义净便率贞固、道宏、法朗和怀业等四人开始了工作。贞固梵文根底很好,对律学也很有造诣,是义净的得力帮手。道宏和法朗一边学梵文,一边听受抄写经文。小怀业则磨墨展纸,跑前跑后,趁机也学些梵字。
  义净一面译传写作,一面也不忘故国情况,常常打探。第二年九月,武后改唐为周,自立为皇帝。又过了一年,武后的大周朝廷派使者来到室利佛逝,重申旧好。随使团来的还有一位大津法师,也打算巡礼西方佛国。大津法师告诉义净,虽然改朝换代,但主要是朝廷内部的事,百姓都还安居乐业。此外,女皇对佛法十分看重,对僧人也很尊敬。义净一听,放心了许多。
  仲夏时节,大津法师带着义净这几年在佛逝写的《西域求法高僧传》两卷、《南海寄归内法传》四卷,以及已译出的十卷经论,回到长安。
  日月倏忽,眨眼间两年过去,法朗已经因病而去世,义净实在等不下去了。他打听到国内时局已稳定,便下定了决心:结束二十多年流浪不定的生活,回东土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译传律法!
  义净将计划告诉了释迦鸡栗底大师,大师明白义净的心愿,不好阻拦,只是希望将怀业留下来。怀业也愿意留在佛逝,随释迦大师学习经教。义净也就爽快地答应了。
  武周长寿三年(694)四月,义净带着贞固、道宏,告别了室利佛逝国王,辞别了王寺的释迦佛大师和僧众,带着从印度取回的经、像、舍利,登上了回归故国的商船。一个月后,船抵广州,义净又一次住进了制旨寺。义净求法归来的消息在广州传开后,旧友新识,以及僧俗四众弟子,纷纷前来拜谒。真容圣像供奉在制旨寺大殿正中,香客云集,布施如山!
  广州太守奏禀朝廷:又一位玄奘大师回到了国内。则天皇帝见了奏表,大喜,派使臣日夜兼程赶往广州,宣读诏书:速将义净大师护送至东都洛阳。
  证圣元年(696)五月,在朝廷使臣和广州太守的簇拥下,如众星捧月一般,年愈花甲的义净回到了阔别三十多年的东都。
  十、译经传法
  洛阳城里的老百姓们,听说有大法师来到洛阳,连皇帝都准备亲自出迎,城门边早已是人山人海。人人擎着香柱,个个口颂佛号,争先恐后,都想一睹大师的风仪。从上东门外开始,数十里之内,已经布满无数军兵,维持秩序。洛阳成百座佛寺,都搭制卜车、帐盖,僧众们手持香花,唱着赞呗,整齐地站立两边,正中是朝廷百官相迎,数百面旗幡迎风飘扬!
  义净一行来到了上东门前,忽然一切都安静下来,只见正中门下,百官闪向两边,现出了当今的大周女皇。她头戴旒冕,身披黄袍,雍容华贵,含笑而立。内侍扶义净下了御车。义净定了定神,从容地走向武则天面前,合十致意。则天见状,也口称弟子,躬身施礼。而后,众内侍又扶义净上了御车,当先入了上东门。这时,又旗幡招展,乐声大起。洛阳城内也随处是卜车、牌坊,所过之处,香烟如云,颂佛号声不断!
  车流、人流停在了建春门内的佛授记寺,义净及其带回的舍利、佛经、佛像,都被放置在这所皇家寺院内。随后,敕旨下达:封义净大师“三藏”之号,可马上着手翻译带回的经论,由朝廷提供一切便利。当时有“三藏”之号的僧人全国仅仅有四位,其他三位都是外国的高僧,只有义净是本国人。
  就在义净准备翻译带回来的佛经时,这年十月,内侍又奉宣圣旨,请义净三藏移住大福先寺,参加编写大周的《众经目录》,并和于阗高僧实叉难陀等共译《华严经》。这两项工程进行了四年才算完成。
  大周久视元年(700)五月五日,东京洛阳大福先寺翻经院内,正在举行一项庄严神圣的仪典。身为大周帝国国立译经场的译主,义净三藏端坐在翻经院大堂的正中,译经场的其他成员,在两侧雁翅般排列。除了一位朝廷官员外,其它都是僧人。
  义净面前放着一部新译的经书,叫《入定不定印经》。只见他在经书上浏览了一下,然后双手合十,抬起头来,向座下两侧扫视了一遍,高声说道:“各位大德法师!上托佛祖佑护,下有国主相助,仰赖各位不懈努力,《入定不定印经》今天已经圆满译成。南无释迦如来!”
  众人在下面也合十应道:“南无释迦如来!”
  义净又接着说:“如今,新译《入定不定印经》将进上朝廷,请国主御览后,批准在天下流通。义净恭请各位三思:对所译《入定不定印经》的音义,是不是尚有怀疑的地方?万一有,就请各位明言!”
  众人没异义,全都在上面签名。译主义净亲自写好表章,连同新经一起,由监护奉呈给朝廷。则天皇帝观看了表章和新经,风颜大悦,亲自为新经写了一篇《三藏圣教序》。
  义净严守清规,淡泊宁静,一门心思扑在了译经工作上。当时的朝廷,武氏当政,李唐的子孙常常地暗中争权夺利,但义净牢记自己的本份与事业,从来不参予俗务。从译出《入定不定印经》之后到第二年的二月,又译出九部经,其中最重要的是《根本说一切有部律摄》,二十卷。这是义净发愿译传有部律后,译出的第一部有部的律法,弥补了汉译佛经三藏中的空阙。
  公元701年三月,奉朝廷之命,译场迁到了长安西明寺。在这里,依旧以译有部律为主,三年间译出九部,其中有部律就有三部共七十卷。另有一部《金光明最胜王经》十卷,也是很主要的大乘经典。
  长安四年(704)四月,义净随圣驾来到洛阳。少林寺上座智宝、寺主义奖、都推那大举等三位大师,前来拜见义净三藏,请义净到少林寺重结戒坛。义净不负众望,按印度释尊所制定的规程,圆满地完成了律仪所规定的程序。
  几个月以后,朝廷发生了变乱。原来,皇太子李显,也就是公元684年被武则天废掉的中宗,再次取得了政权,将武则天迁居别宫,恢复国号为唐,恢复唐高宗时代的一切制度。随着武则天时代的结束,二十年来政出洛阳的时代也结束了。一登上帝位,中宗就下令义净三藏率译场人员,到皇宫内的内道场译经,增加了三位擅长文学的朝官参予译事。译出了《孔雀王经》等四部,中宗亲自写了一篇序文,叫作《大唐龙兴三藏圣教序》,在洛阳城西门诏告天下!
  神龙元年(705)十月,中宗下诏将朝廷迁回长安。义净作为国家的三藏法师,也奉命回到了长安,被安排在大荐福寺。
  大荐福寺的故址原本是李显作英王时的王府,唐高宗李治去世后,立为佛寺,叫大献福寺,后改名大荐福寺,并且由武则天亲自用飞白体书写寺名。建寺二十多年后,又在开化坊南边的安仁坊,为寺院建了一座佛塔,由于比玄奘时代大慈恩寺的大雁塔略小,就称为小雁塔。
  大荐福寺的译场是复周为唐后的第一个国立译场,译主仍旧是义净三藏,但增加了其他许多人:僧人中有吐火罗人、中印度人、新罗人,另外加上八位大唐的翻经大德。居士有东印度居士、中印度居士,另外还有迦湿弥罗国的太子。总共大概有二十位精通义理、熟悉梵文和汉文的饱学之士,分别来自七个国家和地区,都是享誉一时的人选。还有许多朝廷大员参加,担任“次之润色”和“监护”之职。这些人中,有修文馆大学士、兵部尚书、中书侍郎、吏部侍郎、中书舍人……等等,大多都是三品左右的朝官。担负译场监译的,竟是韦巨源和苏环这两位当朝宰相。由此,朝廷对译经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义净珍惜寸阴,全身心地投入到译经大业中去。
  神龙三年(707),中宗请义净到皇宫坐夏三个月。在这期间,中宗请义净翻译有关药师佛的《药师琉璃光七佛本愿功德经》,义净就将译场临时搬到皇宫的佛光殿,唐中宗亲自担任义净的助手,作汉文记录的工作。
  义净的翻译进行得很胜利。到了景龙四年(710)四月十五日,第一批共十部八十五卷新译经典译成,得到朝廷批准,在全国通行。一年后,又译成一第二批共十二部、二十一卷。
  第二年,也就是唐睿宗的太极元年(712),义净弟子崇勖画了一幅义净的像,进奉给朝廷。睿宗皇帝看到义净像后,联想到义净的杰出功绩,当即写了四首《赞诗》,对义净三藏作了十分中肯的评价。诗中说,义净的功绩比起佛图澄大师,鸠摩罗什大师这两位前贤,不仅毫不逊色,而且还超过了他们,为什么呢?原来那两位大师虽功在华夏,却都是外国人,而义净三藏则是我们本民族的英杰,是我们东土大唐的骄傲!
  年近八旬的义净三藏还是累倒了。朝廷官员、内侍和太医,川流不息地赶往大荐福寺探望、诊视,各种良药不断送来。大荐福寺的僧众和义净的弟子们,废寝忘食地日夜轮流照看着大师。
  但是,最着急的还是义净自己。叶落归根,义净晚年,常常浮起一个想法:把齐州土窟寺作为自己最后的归宿。但是,义净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译经上面。回国十八年来,义净除自己写了五部著作外,共翻译出了一百零二部经典,最短的一部有一卷,最长的一部有五十卷!这些译经中,已有六十多部被下令编入佛经三藏目录,在天下流通;其余四十多部正在修改润色。另外,手头正在翻译的还有几部……义净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佛教事业。他是大唐帝国的三藏法师,是东土佛门的龙象!
  按照义净的病情,朝廷决定停止义净的工作。但义净仍在努力支撑着修改已译好的经文,直到有一天,竟一连晕厥过去好几次。
  到了此时此刻,义净心里明白,自己已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因此,他向朝廷提出了希望回归齐州土窟寺的最后愿望。朝廷马上派有关官员准备义净东归事宜。又派内侍火速赶赴大荐福寺,探查义净三藏准备什么时候动身,朝廷好准备为三藏送行的仪典。
  但是,义净的病情急遽恶化,连最后一点气力也在迅速消失。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律师的责任又使他关心起死后东土的律法研习和传承的大业,他用最后一口气写成了遗书:
  学戒律者,要从微细之处做起;学经论者,首先要辨别正邪。戒定慧三学,都应好好研习,如果只精通一门,不能叫做尽善尽美。我死之后,如果成为土石,就化作你们的屋宅;如果变为树木,就覆盖荫护你们;如果作神作鬼,就资益你们的精气;如果变为花和药就加倍增添你们的灵寿;如果成为天、成为人,就丰美你们的饮食;如果得道得果,就以神威令你们安乐!……我对齐州的妹妹和其他亲眷,从来没有忘记过。愿佛主保佑他们吉祥、平安。
  遗书完成后,义净如释重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也未能醒转过来。这时是先天二年(713)正月十七日夜三更。
  巨星殒落寒风啸,天人同悲举世哀!朝廷下令,于二月七日在长安延兴门东的陈张村阁院,埋葬义净三藏法师,一切丧葬费用,由朝廷负担。
  二月六日,从皇宫向大荐福寺,缓缓驰出一列车队,有绢、花、幡等做成了香花盘二十八车,大小香花树十八车,高幛四车,钱财四车,百尺高幡四面,夹侍幡八十面,四十九尺幅二十面,夹侍幅二百四十面,道场幅一百面,杂色大小幡一百面,绢四百匹,佛像一尊……自早而晚,车队整整行驰了一天!
  二月七日,长安僧侣四众陈列着各种仪仗香花,为尊敬的义净三藏送葬。为了表达殊荣,朝廷特遣中使阿问,供给朝廷御用音声一部、御用仪仗八十人。
  五月十五日,义净三藏的灵塔建成。银青光禄大夫兼秘书少监卢璨奉旨撰写了塔铭,题为《大唐龙兴翻经三藏义净法师之塔铭并序》,树碑于塔旁。
  二百七十年后,北宋太平兴国七年(982),赞宁法师奉旨编纂《大宋高僧传》,收入自唐高宗以来的五百多位高僧。其中赫然入目的第一位传主,就是义净大师!书中是这样记述义净的:“东方的僧人远赴西土,要学尽梵书,解尽佛意,才可称作善传译者。南朝宋齐以后,虽说也有不少去西方求法又回转东土的人,但万一论起入境观风,能得其精髓的,则只有玄奘大师和义净大师两位……”
  义净大师永远彪炳于史册,永垂不朽,永远为后人所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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