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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净法师传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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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净法师传记
  一、双珠现世
  义净,俗姓张,字文明,唐太宗贞观九年(635)出生在齐州首府历城(今济南市)周围的一座山庄。
  义净的父亲和母亲都笃信佛法,平日以耕读度日,广作善事,闻名遐迩。祖上曾当过东齐的郡守,后来看到兵荒马乱,豺狼当道,就隐居不仕。到了祖父和父亲这两代,都恪守祖训,在州城旁的一处偏僻山村隐居。几间茅屋,几块薄田,依山傍水,绿荫环抱。农活忙时,每天与农夫为伴,乡亲邻里相处得很好,互相帮助,不分你我。平时教子读书,诵经礼佛,日子倒也过得快乐。
  这种日子没多久,情况就改变了。
  这一年,天气出奇地暖和,七个月内滴雨全无,河流枯竭。禾苗一天天枯萎,形成了多年少见的灾荒,整个河南道和河北道几乎颗粒无收,齐州灾情尤为严重,受灾的人口太多,官府赈济有限。而一些富有余粮的大户却利欲熏心,囤积居奇。
  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人们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特大喜讯:城西土窟寺有两位和尚,不但拿出了寺里所有粮食,而且还从泰山神通寺运来了许多。凡是饥民,都可前去就食!人们擎着碗和瓢,诵着佛号,纷纷向土窟寺涌去。
  见此情形,义净父亲的愁眉才稍稍舒展。母亲也快步走到佛龛前,拈香祷祝,感谢佛祖保佑,口里不断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义净的父亲想去土窟寺看看,就牵着义净的手向土窟寺走去。土窟寺离义净的家并不太远。绕过河湾,翻过一座小山就是。义净的父亲也常来土窟寺参加佛事活动,所以和土窟寺的和尚们都还熟悉。
  父子俩随着人流缓缓走近山门,平常熟悉的了然小师父领他们来到明德法师处。明德法师平日就很喜欢义净,一看到他来了就喜形于色。父子俩向明德法师请完安后,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两位法师,连忙合十敬礼。
  明德法师介绍道:“这两位是从神通寺来的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专门放粮赈灾来的。”一面又指着义净父子介绍:“这是山那边张施主父子,一向亲近佛门,乐善好施。特别是这位小施主,天性聪敏,颇有慧根,将来的成就,当不在我等之下。”
  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一边答着礼,一边注意起了义净。只见这个孩子顶梳双髻,脚穿粉底布履,长得虎头虎脑;又见他刚才跟父亲进门时,亦步亦趋,举止有方,也不由得心中喜欢。善遇法师就笑着问道:“小施主,几岁了?”
  义净举起小手答道:“五岁。”
  善遇法师又问:“学过经文吗?”
  义净答道:“学过,爹爹去年就教我背《金刚经》了。”
  善遇法师眼中一亮,把义净拉到身边,不住地称赞。随后,众人谈起了赈灾的事情。义净又默默地站回父亲身后,打量着善遇和慧智两位师父。
  善遇法师约五十多岁,风神清雅,身材高大,面色黧黑,说话较多;慧智禅师要年轻一些,端坐如松,不大说话,显得深沉虚静,但又慈眉善目,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使人更觉亲切。
  只听得明德法师说道:“此次大旱百年未遇,实为齐州百姓一大劫难,老衲已倾其所有,连土窟寺众也只每天喝两顿苦菜稀粥度日,粮食完全救济了灾民。正在窘迫之际,幸得两位师弟运粮而来,还说动齐州富户,布施了许多。我佛慈悲!师弟这场功德不小啊!”
  善遇法师忙合十道:“师兄过奖了,这是佛门弟子份内之事,何足挂齿!只是前日运来的三百担粮食,恐怕依旧不敷赈济,正和慧智师弟讨论,由慧智师弟回神通寺筹措一些,愚弟在齐州再设法募集,这样才不至于粥棚断了粮。”
  听了这话,义净的父亲心中一动:祖上相传有一南珠,有拇指般大,价值不下百金。历代相传,正在自己手中,并有‘妥善保存,必有大用’的遗言。现在将此宝珠献出,拿来购买粮食,济度饥民,不是最大的功德么?义净父亲将这一想法提了出来,各位法师免不了又夸奖一番。
  次日一大早,小僧慧力奉家师善遇法师之命前来义净家中取回宝珠。看见义净,慧力道:“这位小施主想必是令公子了,昨日师父和慧智师叔好夸奖,说公子又聪慧又仁厚,与我佛门大有渊源!”
  “是么!”义净父亲又惊又喜,忙请慧力师父落座。义净的父亲又有些羞愧,暗自感伤。先祖之隐居,自有不得已的苦衷:仕途险恶,身家难保平安,更遑论救国救民!但是佛门大德,这才是真正有勇气、有作为的大丈夫!恍惚间瞥见身旁的儿子正瞪大眼睛看着自己,心中突然一动:明德法师常说此儿如浑金璞玉,颇有慧根,与佛门大有缘份。这次神通寺善遇、慧智两位来此行化,俱是有道的高僧。如果能得到他们的指点,儿子造化不浅!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决定同慧力一同回寺去见善遇法师。因此,他拿了珍珠,牵着义净的手,父子两人随慧力师父出了门,向士窟寺走去。
  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正站在山门外。看见义净父子走来,慧智禅师对善遇法师说道:“师兄,我说双珠必同归佛门,如何?”善遇法师知道,这另一颗珍珠指的是义净。众人—同进入寺内,在客堂落座。
  童子献茶毕,义净的父亲站起身来,面对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合十说道:“弟子愚昧,昨天得两位大师开示,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今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说不当说?”
  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赶快说:“施主但说无妨。”
  义净父亲说:“‘修、齐、治、平”,是圣贤的遗训,本应努力奉行。只是弟子先祖屡遭坎坷,遂令后人走隐居不仕的路,以耕读持家,至今已历数代,虽说布衣蔬食,人丁还算平安。如今我见大师们的所作所为,顿生敬羡。回首半生,真是碌碌无为啊!今惟有此子,尚还可教,请两位大师能拨冗赐教,指点迷津,使学有所成,不要像弟子这样老死于荒丘!”
  慧智禅师说道:“我等未来窟寺以前,已听明德师兄说过施主的事,说施主一家持斋吃素,一心向佛,平日里乐善好施,乡里有口皆碑。施主能克制贪、嗔、痴三魔,已是有大勇心了,怎么能说是碌碌无为呢!”
  善遇法师接口道:“明德师兄曾说令公子颇具慧根,这次相见,我和慧智师都很喜爱。”
  听到两位大师父交口称赞,义净的父亲又惊又喜,忙起身合十道:“犬子如能得两位大师的接引,确实是天大的福分!愿两位大师能大发慈悲,让他随侍左右,渗受法乳,早登正果!”父亲说着,让义净给两位大师跪下。
  善遇和慧智见此情景,也站起来向义净的父亲合十道:“施主但请放心,不必多虑。弘传佛法,本是我等的责任。何况得良材而育之,也是我等的福缘!”
  说罢,两位师父转向义净,一人一句,合成一首偈子:“佛法广且大,普度苦与厄。双珠今现世,摩尼放光辉!”
  就这样,义净就剃度成了和尚,以善遇法师和慧智禅师为师。善遇法师为亲教师,慧智禅师为轨范师。善遇师父给他安排了许多功课。慧力大义净二十岁,也十分喜爱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弟。可是师父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师父对徒弟的要求非常严格!
  转眼间,四年多过去了。时间到了贞观二十年(646),义净已十二岁。
  这天,大雪初霁,世界一片银白。善遇法师将慧力与义净召到身旁,拿出一部《说文解字》,对义净说:“你已粗通文字,今后可游心圣典,只是不要被文字所累啊!”然后,善遇法师又对慧力和义净说:“我三日之内定当西去……”
  义净一听,不禁得鼻子一酸,眼中涌出了泪花。
  一会儿,慧智禅师进来了,善遇法师说:“师弟,愚兄即将西去,慧力随我多年,已略知佛法大意,以后他自己努力,当可成材;惟教养净儿的这副担子,就由师弟一人承担了。净儿今后一定会担荷起佛门的大任,望师弟费心看顾!”
  慧智禅师合十道:“师兄放心,愚弟明白。”
  第三天清晨,在土窟寺外一株高大的白杨树下,善遇法师安详打坐圆寂。荼毗大典之后,善遇法师的遗骨安葬在土窟寺西园。自善遇法师下世后,很长时间义净闷闷不乐。随善遇法师虽仅五年,但朝夕相处,师父对他体贴入微地关怀。在义净幼小而又单纯的心灵中,善遇法师早已代替了父亲的地位。
  义净在寺里学佛这么长时间,但却只能带发修行。按大唐的规矩,禁止私自剃度为僧,否则官府要给予很重的惩罚。得等到一定的时候,或因某一机缘,朝廷颁发诏书,才允许度僧。度僧时有很多条件,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试经”,即背诵所指定的佛教经文,须背诵数百纸方可,况且音调和内容不能出一点。!慧智禅师严格要求义净用心读经、背经的深意,就在这里。
  一日,齐州僧正来土窟寺检视,寺主明德大师率举寺僧众恭迎入内。僧正是齐州最高的僧官,由学行俱佳而年主德隆的僧人担任,管理全州的佛教僧尼事务。
  查看寺务僧纪终了,僧正问道:“不知本寺带发修行的童子有几名?学业如何,其中有没有值得造就的?”明德大师答道:“本寺童子共有四名,都品行兼优,努力上进,其中较杰出的是义净。”停了停,明德大师又道:“只是未见朝廷恩命,不知何日才能得度?”
  僧正点了点头,说:“朝廷多年来都没有下诏度僧,只好等待机会了。不过贫僧听说大唐第一高僧玄奘大师也常常向圣上启奏。依贫僧愚见,开度一事不会太久。请各位对徒儿严加管束,勿使荒废学业,以免坏了我齐州的名声!”
  晚间回到房内,义净前来请慧智师父检查本天的功课。功课背诵没有一点差错,慧智禅师很满意,之后又向义净讲起玄奘大师,道:“徒儿记住,玄奘大师实为我大唐第一位有道行的高僧大德,为济度天下苍生,不惜冒死求法,此为大勇;在异国研学佛法,被尊为“大乘天”和“解脱天”,此为大智。徒儿当努力精进,以这位大师为榜样,他日若有所成,方不辜负为师的一片苦心,也不辜负善遇师兄的教育之恩!”
  义净很懂事地点点头,双手合十,道:“师父请放心,徒儿知道了,一定不让师父失望!”从此,义净默默以玄奘大师为榜样,学习更用功了。
  一个月后,朝廷敕令度僧,土窟寺虽说未争取到名额,但经过慧智、明德等人的努力,义净以神通寺僧人的身份参加了应试考校,一下子脱颖而出,成为十名赴州府应试者之一,在十人当中,义净年龄最轻。但在州试中,他泰然自若,有问必答,举动有仪,风范清雅,再次入选。十多天后,正式考试举行。齐州州寺的气氛格外肃穆,州刺史和所辖八县令一齐到场;齐王王妃、王子及长史、司马、主簿等僚属,也一齐来到。
  齐州有额之寺共十八座,每寺度五人,共度九十名。但前来应考请度的,却有三百余人。这三百余人,都是十八座有额大寺及其余百作座下院,经过十多年细心培养出来的人材,个个品行俱优,学业精良。
  宣读圣旨后,举行了隆重的仪典。然后,考试开始。第一天,问难。问俗家情况、志向和学业概况。有几位童子由于太紧张而被淘汰;第二天,问戒。询问有关戒规的知识与实践方法,又有一些童子退场。第三天,写论,出题笔答。这是义净相对薄弱的环节,幸得明德法师和慧智禅师十多天的指导,总算顺利通过。这天考完,全场只剩了一半童子。第四天,诵经,分念诵和背诵。这是义净的特长,无论《金刚》、《法华》、《涅槃》,无论念与背,既流利又清楚,毫无挂碍之处。主考们惊讶不已。义净顺利地通过了最后一场考试。
  几天后,举行庄严的开坛剃度大典。此后,义净成为一名正式的僧人。这一年是唐太宗贞观二十二年(648),义净十四岁。
  二、以戒为本
  两盏素油灯照亮了佛堂。灯影摇曳,人影模糊。随着钟磬和木鱼的交替敲击,土窟寺众僧在大殿里各就各位,肃然而立,清雅悠扬地诵经声响了起来。
  功课作毕之后,义净又拿起新近正在看的《佛国记》。《佛国记》是法显大师对自己求法经过的追忆和记录,均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写得质朴而明畅,很好懂。义净读得十分仔细,时而热血沸腾,时而捶足叹息。
  不几天,义净就读完了《佛国记》。他高兴地去找师父,说:“师父,徒儿已将《佛国记》读完了!”
  慧智禅师笑了笑,但没有说话。
  “也许师父是要我多读几遍。”义净琢磨道。于是又认真地读了一遍。
  几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义净把《佛国记》不知读了多少遍,乾归国、耨檀国、敦煌、鄯善国、焉夷国……义净几乎能将法显的三十国游历讲一遍!这一天,义净才顿时省悟道:“师父不是说过要有大志向,!我把书读了这么多遍,可我的志向是什么呢?”义净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找个机会就这个问题请教慧力师兄。
  土窟寺有十几亩地,大部分种粮食,离寺最近的一块地种菜。一天,众僧正在寺田的菜地锄草。休息的时候,义净问慧力师兄:“师兄,你的志向是什么?”
  慧力感到莫名其妙,停下手中干着的活,边擦头上的汗边问:“师弟,什么志向?”
  “就是师兄自己的志向。”义净重复道。
  “我的志向?”慧力略思索了一下,突然拍拍手道:“对了,身入佛门不就是我的志向么!”
  对!身入佛门不就是志向么!弘扬佛法,救济群生不就是“大志向”么?义净高兴极了,等锄完菜回到寺里,马上去找师父。
  “师父,我有志向,我的志向就是弘扬佛法,救济群生!”义净高兴万分地告诉师父。慧智禅师听了,微微笑了一下,却反问道:“净儿,你已经快十七岁了,你怎样来弘扬佛法?用什么来救济群生?”
  义净愣住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此后很长时间,义净一直在苦苦思考:怎样来弘扬佛法?用什么来救济群生?他想了许多答案,但都觉得不满意。师父所说的 “大志向”究竟是什么呢?没有办法,义净只得去问师父。师徒两人向来亲密无间,义净对师父是无话不谈的。义净把自己的想法和问题禀告了师父。师父温和地问:“净儿,有次你早晨上堂去晚了,还系错了一根纽带,记得吗?”
  “徒儿记得。”义净答道。
  “究竟为什么去晚了?”师父又问。
  “那天晚上和师父说话,听师父讲法显大师。回去后徒儿睡不着,后来睡着又做起梦来,梦见自己也像法显大师一样,去西方佛国求法。梦中快要到佛国的时候,忽然云板敲响了。”义净老老实实地向师父道。
  “想去西天佛国吗?能去吗?”师父问。
  “能!”想了一下,义净又补充道:“法显大师去了,玄奘大师不是也去了么?”
  “对,两位大师都去了。但是你知道,有很多人去了却没有回来。此去西天,万里迢迢,路途凶险!”
  “徒儿不怕,法显大师和玄奘大师能回来,徒儿也能回来!”
  “好!”慧智禅师显得愿意:“为师将那部《佛国记》传予你,你须用心拜读,不要辜负为师和你善遇师父的期望!再者,过两年你就要受具足戒了,戒法和功课更不可荒废!”
  义净终于知道了师父所说的‘大志向’是什么意思。
  光阴茌苒,两年很快过去,到了唐高宗永徽六年(655),义净二十一岁,受了具足戒,成长为一位英气勃勃的年轻学僧。
  土窟寺住持明德法师已于半年前逝世,临终前口诵佛号,溘然而化。经全寺僧众推选,并经祖寺神通寺的批准,慧智禅师继任土窟寺住持,成为第五代。义净是慧智禅师的高徒,也往往帮助师父处理一些寺务,减轻师父的负担。
  慧智禅师专于律仪,对戒法有很深的造诣。他常对义净说:“我佛门之大法,总而言之,为三字,即戒、定、慧。三学又以戒为本。世尊住世,以世尊为师;世尊离世,则以戒为师。只有学好戒,方能持好戒,方能入定,方能生慧。” 这天讲经,慧智禅师又很有感慨地说道:“为师自出家至今,已虚度了三十多年光阴。当初也曾许大愿,效法法显大师。法显大师能冒死取回三大部律法,为师曾想精研一番,奈何天生愚钝,现在仍不能得其要旨。律法洋洋数百卷,历代大师多有疏释,为了戒体这个问题,已使为师困惑了数十年而不能解。”
  说到这,慧智禅师凝视着义净,问:“净儿,戒律是我佛门的根本,是我等安身立命之所在,你懂师父的意思么?”
  义净深深地点了点头,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对师父说:“师父放心,徒儿清楚了!”
  两天后,义净奉师父之命,回祖寺神通寺去拜阅律藏经典。在藏经阁长老的指点下,义净斋戒沐浴七天,每日六时诵经、打座,涤除身心的尘垢。然后,长老带领义净登上藏经宝阁。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藏经阁前的婆罗树又开放了新叶。整整用了一年时间,义净读完了四《律》五《论》,对戒法与律法有了很深的造诣。但他在读律藏的第二部分,即前代律学大德的章疏著述时,却常常感到困惑,由于这些著作都是各大德根据自己的理解所写,观点和论述的角度常有不同。
  阅完神通寺的律藏后,义净决定外出游方参学,负笈请益。慧智禅师对义净的计划非常支持,说:“游方参学,也是我辈份内的事。为师听说邺中日光寺尚有法砺大师的弟子在弘演《四分》。好在离我齐州不远,你们师兄二人可一起前去,路上也好互相照应。”
  义净和慧力师兄遵从师命,身负板笈,一路逶迤向邺中行去。这邺城也是一处大都市。穿过市井廛落,两人出了西门。只看见一座殿堂的飞檐隐藏在河边柳丝下。走近一看,原来是山门殿,门上正中有“敕建日光寺”几个大字。两人说明了来意,守门的僧人马上将义净与慧力迎请入内。
  日光寺自法砺大师下世后,门庭冷落了不少。今天见有齐州的学僧专程前来求教,当然格外高兴。
  该寺上座道成法师年约六十,是法砺律师的入室弟子,举止沉稳,面容慈祥,听义净与慧力表达来意后,说:“先师去世后,本寺由老衲师兄明导律师主持,继续弘扬先师的律学思想。不意去年师兄也撒手西归,方由老衲勉为其任。律学非老衲所长,好在先师和师兄们的著述,本寺都还保存完好,两位可随意阅读。”
  在之后的时间里,义净和慧力在一间极为干净的小房里,拜阅法砺大师的遗作,《四分律疏》、《四分律羯磨疏》等三十余卷,此外还有法砺的弟子明导、昙光等的著作。义净读了不少经本,如《般若》、《涅槃》、《法华》等等,如今又系统地阅读了律藏典籍,明白了律宗几家争论的焦点所在,也明白要研究这些问题,还须在论藏经典上下功夫。
  几个月后,师兄弟两人辞别了道成法师,回到历城的土窟寺。
  这天,慧智禅师对义净说:“净儿,听你们说去日光寺的经过,这几天为师一直在想,要能解滞去惑,听学毗昙,你们非去长安不可。长安乃我大唐京师,硕学大德云集在那里。而且,长安与戒律之法大有因缘,《四分律》、《十诵律》的译传,都是从长安开始,律宗中道宣大师的根本道场也在长安。”
  义净听后,心中惊喜万状。但一想到师父患病在身,并未痊愈,心头又是一沉。“师父,徒儿先在这研学论典,去长安的事,等师父病好了再说吧。”
  “真是愚痴,绍隆佛法事大,还是为师身体事大?再说,齐州毗昙经典,各寺都藏得很少,纵使有,能教授你们的大德也不多,为何要耽误光阴,以小忘大?”慧智禅师有些急切了。
  见此情景,慧力倒拿定了主意。“师父,不如这样,由师弟一人去长安求学,弟子在家伺候师父。”
  义净一听,尚未开口,师父说了话:“这样也好,净儿先一个人去吧,先到洛阳,再到长安。古来先贤大德都是只身弘法,孤身犯险。这对你也是个磨炼的机会。我和你师兄为你早晚诵经,祈求佛祖慈悲。你好自为之,莫忘了你的志向!”
  师命难违,义净只得含泪拜别了师父和师兄,收拾行装上路。
  三、两京游学
  唐高宗显庆五年(660)。艳阳高照,云淡风清。义净手持锡杖,身背装满经籍和随身资具的板笈,在通向长安的官道上踽踽而行。十天后到达洛阳。
  洛阳是新设的东都,与长安并称为东西两京,不仅是仅次于长安的全国政治中心,而且佛教事业历来都很发达。义净走近城东的上东门时,发现有许多军兵把守,盘查得非常严。他停住脚步,掏胸前装的身份证明——黄绢度牒。这时,身旁一位青年僧人主动和他谈论。义净一听,问道:“听口音,师兄是山东人?”
  “是的,我是莱州人氏,在大觉山大觉寺。”那位僧人说着,从后面帮义净扶起板笈。
  原来这位青年僧人法名叫弘祎,是莱州(今山东省掖县)大觉寺的僧人,比义净小两岁,戒龄也短两年。弘祎这次西来也是游方参学,想去长安。不过他来洛阳已经半年多了,正在洛阳听习弥陀净土法门。特别使义净高兴的是,这位弘祎的本业是专攻毗昙,是位论师。义净这次离开齐州来长安的目的之一,就是学习《俱舍论》、《唯识论》等论藏典籍。
  都是山东的青年学僧,都是出外求学,骤然相遇,两人立刻便成了好朋友,以师兄、师弟相称。弘祎来洛阳时,经大觉寺师父的推荐,住在净土寺。该寺在毓财坊,进上东门,向左走过积德坊便是。义净刚到洛阳,还没决定去何处挂单,应弘祎的热情邀请,便高兴应允来到净土寺。
  弘袆论师早来半年,对洛阳的情况已很熟悉。他虽也是客僧,但对义净来说却成了主人。弘祎热心地向义净介绍各处名胜,并自告奋勇领义净去几处重要的地方朝拜。
  一晃,就到年底了。这天,一阵猛烈的西北风过后,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弥天漫地,马上路上便积了厚厚一层。义净和弘祎不能外出参学,便呆在屋里阅经。突然,弘祎论师说:“义净师兄,我想再过几天咱们出发去长安,你觉得如何?”
  长安铁定是要去,但义净还没决定何时动身。听弘祎说过几天就走,便有些奇怪。“为什么过几天就走?”义净问。
  “师兄还没有观礼过迎请真身舍利的盛况吧,真身舍利如今就在大内供奉着。愚弟听说将要送往长安供养,然后再由长安送入法门寺真身舍利宝塔中。咱们赶往长安,可以观礼奉送的盛况。”弘祎答道。
  义净在齐州的时候就听说了佛祖真身舍利的事情,但是不知道舍利究竟是什么样。现在听弘祎说赶往长安可以观礼奉送的盛况,不由得动了心。洛阳虽然也是京城,佛教事业兴旺发达,但比长安还差一些。
  两天后的早晨,大雪终于停了,阴云缓缓散去,露出了一轮红日。义净和弘祎辞别了净土寺,双双背着板笈上路。后来在中途又增加了一位同伴,是一位名叫玄瞻的青年僧人。
  长安之建都,从西周开始。此后秦、西汉、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以至隋、唐都把这里作为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自汉通西域以来,这里是丝绸之路的开端。至隋唐时代,发展成世界闻名的大都会和东西文化交流的中心。长安城里,寺塔林立,中外大德,尽集于此。这如何不使义净激动!
  那时,义净最崇拜的玄奘大师正在坊州(今陕西省黄陵县)玉华宫译经,义净未能亲聆教诲,但义净却有幸瞻仰了道宣大师的风采。道宣大师俗姓钱,是南朝士人之后,追随当时的律学宗师智首学习《四分律》,尽得其法要。在终南山潜心著述,表达对《四分律》的研究心得,如《行事钞》、《毗尼义钞》、《随机羯磨疏》等,首先明确判定《四分律》的大乘属性。这些研究成果轰动了天下,人们尊其为“南山宗”。
  义净在长安经常去西明寺,一则道宣大师是那里的上座,经常开讲律学;二则那里藏书极为丰富,有御造的《一切经》,即朝廷组织编抄的佛教经典全集,数量最多,也最精确。
  那一天,怀素律师代道宣讲律,散席之后,他告诉大家:“家师昨日接到圣旨,今晨已奉召入宫,法门寺佛祖真身舍利,将在七日之后奉送入塔供养。家师奉旨筹划,不能分身,所以讲席暂停。今日圣旨已下,京城臣民不分僧俗,奉送舍利时,俱可随喜供养。”
  大家听了,都万分高兴,一起高诵佛号,义净与玄瞻更是激动不已。
  真身舍利出皇宫的这天,义净和弘祎、玄瞻随着大慈寺的卜车,很早来到朱雀门外,但见一队队的禁军仪仗、卜车、乐队早已排满。朱雀门外的东西和南面已是一片彩色的世界。先从朱雀门出来一队队衣帽亮丽的内侍和盛装的宫女,然后是数百面五颜六色的臣幡,随风招展。臣幡之后是一辆宝鼎香车,车上一座巨大的香炉里,焚烧着的旃檀香,烟雾迷蒙,发出浓浓的香味。运送真身舍利的宝车上是一座宝帐,帐内的台座上,供奉着一个透明的琉璃宝函,里面正是那枚佛指真身舍利。宝帐的外面,装饰了金银珠玉,熠熠生辉,在太阳光照耀下,时时发出万道耀眼的光芒!朱雀门外东西和南面,不管男女老幼,不管士庶僧侣,所有的人都跪倒在地上,口诵佛号,叩头礼拜,声音震动了长安城 !
  宝车之后,是载着京城大德高僧的卜车。以道宣大师为首,大德们从身披黄色袈裟,威然安坐。然后是朝廷的文官武吏、禁军兵仗,京城诸寺的僧人和卜车,以及公私音乐。宝车和仪卫车队出了朱雀门向右拐,顺着皇城的城墙至含光汀、顺义门、安福门,圣上和武后派的内侍在安福门城楼上执香迎送。然后宝车又缓慢地向西移动,出了长安城西北的开远门,在几十万人的簇拥之下,向扶风法门寺而去。
  看完舍利迎送大典,回到所住的大慈寺,义净久久不能平静。自豪与激动、兴奋与向往,交织在一起,升华为一种神圣的责任感。
  然而,却又发生了另外一件很大的事情。朝廷下了圣旨,欲使僧人必须向俗人跪拜,义净是律师,当然知道这首圣旨意味着什么。依据戒律,出家人不得向俗人跪拜,否则就是违戒。
  这一天,玄瞻领来了一位陌生的僧人,“这位是安邑坊玄法寺的处一师兄,他的师祖是玄法寺上座。”玄瞻向义净说明。
  那位处一法师说着取出一份圣旨的抄本。义净接过一看,内容正是想让僧人向俗人跪拜。义净留意到圣旨中“今欲令”如何如何,以及“或恐悖于常情,令有关官员详细讨论再行奏闻”一段话,便指着道:“圣旨上确有令僧人向俗人跪拜的意思,但尚未最后决定,大家不必慌乱,我想道宣大师决不会淡然视之,咱们请教大师去。”
  等到了西明寺山门前,只见从各处来的佛门弟子,已在这里汇成了人流。诸寺长老大德被领到法华院大殿商议对策,一般僧众在天王堂后的偏殿等候。沉重笼罩着整个西明寺,但和尚们忙而不乱,有条不紊。
  又过了许久,怀素律师从法华院急忙走到偏殿的台阶上,双手合十朗声说道:“诸位同门、施主,方才各长老大德商议了几件事情,命小僧前来传话,第一,拜俗一事关系到我佛门之兴衰,凡我佛门弟子,望能齐心协力,勿生其它事端;第二,诸位长老大德正在商讨书写表文,奏呈皇上,请各寺留一位代表,其余的人请回去等候消息。”
  处一法师代表玄法寺留下了,义净和弘祎、玄瞻只好不快而归。次日,朝廷大集群臣在蓬莱宫讨论此事,道宣大师和大庄严寺的威秀法师等,率京城诸寺选出来的大德二百余人,来到了蓬莱宫请愿。随同表文呈上去的,还有诸大德从佛经上摘抄有关不准拜俗的经文和戒律,数达几十卷。此时朝廷里面正在争论不息,还没有取得一致意见。但很多人,包括丞相和一些皇族的人,都理解和支持僧人们的行动。
  一个月后,到了五月三十一日,朝廷仍然意见不能统一,便召集了建国以来极为少见的大会,专就出家人是否拜俗展开大讨论。前来参加会议的有九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以及一些州县的官吏,竟有一千余人之多。道宣大师和威秀法师、大慈恩寺灵会法师、弘福寺会隐法师等,带领数百僧人第二次赴阙请愿。这一次,义净等四位学僧想方设法参加了进来。虽说是排在队列的末尾,然而他们仍然兴高采烈。
  三天以后,朝议的结局出来了:除了少数没有明确表示态度的官员外,其他八百九十三位官员明确表示拜或不拜,其中反对拜俗的人占了多数,共五百三十九人;同意拜俗者是少数,仅有三百五十四人。
  结果送到了皇帝那里,皇帝很是尬尴,但又没有办法,只得下了一道《停沙门拜君诏》,算是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佛门弟子们维护了自己信仰的神圣性和纯洁性,取得了胜利。
  四、仰慕前贤
  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二月五日,晚上四更刚过,关中北部坊州的南城门忽然吱呀呀开启,穿出一区骏马。未等城门在闭,骑者与骏马早已飞驰而去!
  月色朦胧,群山静寂。只听得阵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山间石道上脆响。马蹄声由北向南,穿宜君,绕同官(今陕西省铜川市),下华原(今陕西耀县),直奔长安。三个时辰后,飞骑已至长安开远门。交验腰牌和文书后,又马上朝东奔向皇城。
  骏马的铁掌敲响了长安城大街,引起了人们的注意。随之,另一个消息更使得长安僧俗吃惊不已:朝堂上响起一片哀恸之声,皇帝罢朝三日,一个噩耗迅速传遍了长安,传向全国各地:大唐三藏法师玄奘于二月五日夜半在坊州玉华寺逝世。
  大慈寺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钟声,正要出门的义净和弘祎、玄瞻又回到了大殿前。僧众齐集后,上座法师双手合十,未说话已泪流满面:“我玄奘大师昨日晚已谢世往生。众僧随老衲到佛祖前诵经,祈请佛力加被,大师早登兜率天境。”
  好似当头一棒,如同万丈高山一脚踏空,义净只觉得—阵眩晕,腿脚发软。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大师却去坊州译经。原想等大师回京后即去拜谒,向大师诉说自己的心愿,请大师指点迷津,去除疑惑,却不料如此无缘,自己如此福浅命薄。
  寒风呼啸,天地昏暗,整个长安城沉浸在悲哀之中。朝廷下令,玄奘大师葬事所须费用,全部由国家供给。
  4月14日,玄奘大师将被掩埋在长安城外的丈河旁。送葬这天,长安僧尼和士庶送来了素盖、幡幢、帐舆、金棺、银参、娑罗树等,达五百余座,分布在城内大街要道上。方圆五百里以内,四面八方的人流,都涌向长安城东丈河旁的白鹿原,人数达一百余万。当时长安城内的总人口仅约百万,这次送葬,好比是万人空城。这在长安的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过!
  此情此景,已经使义净热泪满眶:人生能得到这种际遇,更欲何求?只要能济度苍生脱离诸苦,就是死上—千次、一万次也值得!晚上,义净和数万人一样,不顾官府的劝告,守在墓所。也就是在此时,义净心中终于形成了酝酿已久的一个决定,待大师安葬后,马上赶回齐州,禀告师尊慧智禅师,他将继承玄奘大师的事业,赴西方佛国求取圣法,济度苍生。
  义净对弘祎、玄瞻、处一说了自己的计划,众人都称赞不已,表示愿意一同前往,共赴险途。
  三个月后,义净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将《俱舍》、《唯识》、《摄论》、《成实》等论典都已系统地学完,对各代律学大德的著作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对当世律学泰斗道宣大师的著作,也进行了仔细的学习,有许多还是亲耳聆听道宣大师讲述。
  暑期已过,凉风习习,义净离开了长安的各位师友,约好了再见的时间,又沿着四年前的来路,踏上了归途。
  师徒情深,心有灵犀。自从知道爱徒将回,慧智禅师这些天也日夜心绪不宁,每天傍晚总要和慧力一起,赶到寺外西园漫步。每次到西园,望着善遇师兄的坟墓,想着净儿将要学成归来,心中总要生出无限感慨。
  这天,师徒二人最终相见了。义净向师父仔细讲述了四年来求学长安的所见所闻。慧智禅师对义净说:“净儿,师父已为你发愿写经,并将你到佛国求法巡礼的志向对佛祖表明,祈求佛主佑护,完成大愿。愿力所感,竟有舍利出现,实在是佛祖的启发。你可尽快筹划,以便早日成行,切勿辜负了佛祖的眷顾。”
  义净坚定地点了点头。
  到了第二年的正月过后,义净告别了师父和师兄弟们,再一次西行。此次,他是要西度流沙,去佛国取经,将与同去的法师在长安大慈寺会合。
  到达东都洛阳后,仍从上东门进入,到以前住过的毓财坊净土寺挂单。当天义净刚要歇息时,客房进来一位青年僧人,原先他也是在这里挂单暂住的。这位青年僧人年约二十,谦恭有礼,法名善行,是晋州(今山西省临汾市)人,出来游学,志在律仪与明咒。他明白义净是律师后,极为高兴。
  义净入佛门二十五年,受具足大戒已十二年。勤勉不懈,以律学为专业,精研经律论三藏,已经是满腹学问。他见善行谦恭有礼,虚心求教,也很高兴,就将律学精义给善行讲了一些。义净的品行与学问使善行钦羡不已,便有了从学受教之意。善行来洛阳已久,也打算去长安。听说义净的去向,便请求能与他同行,以便求教。义净高兴应诺。
  第二天,两人离开了净土寺僧众,负笈持杖,过漕渠桥、中桥,向西南穿过洛阳南城,出定鼎门,向西逶迤而去。一路上,善行虚心而殷勤,处处执弟子之礼。两人讲论佛法,非常合得来。
  到了长安后,义净带领善行入春明门,仍然住在常乐坊大慈寺。弘袆论师已经回来,比义净早到半月余。玄瞻法师半年前南下,尚无消息。玄法寺处一法师因母亲患疾,回了并州,捎话来近日即返长安。因此,义净一边打深西行路途的消息,一边等待其他两位约好的同伴。
  此期间,义净在西明寺精心拜阅了道宣大师的一些律学新作,又对“色法戒体”之说进行了研究。但各家律学论议纷纷,争执不一,义净确实无法从现有的律典中找到圆满的答案。
  “到印度去,唯独到佛祖的国度才能解决这些问题。”义净暗自想道。
  但是,坏消息却接二连三而至:玄法寺的处一法师托人捎话,说母亲年老多病,无人侍奉,不能分身前去与大家一同西游了;玄瞻法师也从江宁捎信来,说自己正在修习净土法门,很有心得,却没有提什么时候去印度求学一事;另外,去西域的路途,听说北有突厥,南有吐蕃,常常与大唐发生兵戈之事,道路常常因此而受阻……
  夜色深沉,四周一片静寂。烛光摇曳中,义净弘袆相对而坐,默默无语。善行在一旁也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义净最终开口了:“弘袆师,人各有志,不可勉强。现在西方路途不通畅,却没听说南方水路有何阻碍,我们不如走水路,也不必再等下去了,无论人多或人少,全凭缘份。只要心诚,相信佛祖一定会佑护的。玄奘大师不也是独自犯险么?”
  弘袆未答话,但点了点头,一旁的善行却说道:“两位师父,善行愿追随前后,随两位师父到天竺去。”义净和弘袆都有些意外,转过头望着善行。义净说道: “你虽然愿意拜我为师,但我未得家师许可,尚不敢擅作主张。况且,赴天竺求法,千山万水,生死难卜,需有大智大勇之心方可。”
  “师父不必多虑,弟子都已经想好了。”善行神情严肃,向义净合十道。
  经过商量,义净回齐州向师父辞别,加上善行拜师之事也要向师父面禀;弘袆已得家师亲笔书信,让他不必面辞,从速西行。如此,弘袆直接南下,在江宁寻找玄瞻。商定义净自大运河南下,在扬州结夏;弘袆找到玄瞻后也到扬州结夏。那时扬州是一个极为繁华的水陆码头,也是出洋的港口,外国商船极多。在那里相会,便于筹划搭船之事。
  商议之后,三人便马上动身,分头行事。因此,义净又一次回到了齐州土窟寺。
  日子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出发的时间了。这天晚上,一轮上弦明月斜挂在天空,月明星稀,万籁俱寂。义净领着善行,跟在慧智师父和慧力师兄的后面,走向土窟寺的西园。四个人静静地来到了善遇法师的坟前。义净明天就要万里远行了,今天晚上专门来向抚育过自己的恩师善遇法师辞行。
  “师兄,净儿明天就要出发去佛国。二十多年了,师弟明白师兄一直保佑着净儿;现在净儿肩负重任,就要去佛国求取大法。万里迢迢,请师兄在冥冥中护着净儿,取得大法,早日归来。”慧智禅师燃上一柱香后,合十祷告道。
  义净也燃上了香,和善行双双跪在师父的坟前:“师父,徒儿和善行明天就要离开您了。师父的教诲,徒儿没有忘记。为弘扬佛法,济度苍生,此去肯定排除万难,取得大法,祈求我佛慈悲,龙华树下,与师父早日相!”说完,与善行毕恭毕敬地俯身叩拜。每一拜,时间都比平常的长,因为义净知道,明天离开之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何时回来。
  “净儿”,慧智禅师又对义净说,“天竺求法,是莫大的善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一心一意,不可怀私恋之心。虽然是你和善行前去观礼圣迹,实则代表了我和善遇师兄,代表了我土窟寺僧众、我齐州乃至我大唐的四众弟子,你当牢记在心,奋勇向前,一定能成就无上功德。”
  五、因缘巧成
  炎夏,骄阳似火。
  扬州的天气像火炉一样,蒸气逼人,没有风,没有云,人们热得就要喘不过气来了。义净和善行在扬州谢司空寺坐夏,今天是最后一天。
  日已近午,两人在房内跌坐。离开齐州时的高兴和激动已荡然无存。义净闭目不语,善行一脸沮丧的样子,常偷眼看看师父。义净虽说闭目不语,可内心如风起云涌,极不平静。头上的汗一道一道淌下来,却擦也不擦,仍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当初在长安结志西游的处一法师,因侍奉母亲而不能去了;现在弘袆和玄瞻也改变了初衷,要专修净土法门,也不愿去印度了。
  怎么办?
  善行明白师父的心情,有心安慰,但不知说什么才好。不禁瞥了瞥师父身旁的一个包袱,那里面是一匹琵绢和一件如来等量袈裟。听说义净要赴西天佛国,齐州诸寺和百姓送来很多织绢,乞求义净带往印度供施。义净望着那堆成小山般的织绢发了愁。中土与印度远隔千山万水,怎样才能将它们带去?后来,慧智禅师想了一个办法,将送来的这些织绢每匹剪下一块,最后缝合到一起,剩余的都退还。用缝合到一起的这些绢,裁制了一件如来等量袈裟,恰好还剩有一匹。虽说只有一匹琵绢和一件袈裟,可这是山东道俗对佛祖的一片心意啊!情义之重,不亚于一座泰山。
  义净下定了决心:初衷不改!
  可是水路和旱路不同,得准备许多的淡水和食物,尤其是搭便船的问题。
  这时,谢司空寺的上座法然大师和维那观性律师进来了,还有一位沙弥提着一个食盒。另一位是俗人,义净不认识,义净忙放下琵绢、袈裟,站起来敬礼。
  “听善行小师言,律师身有微恙,没有去用斋,老僧与施主专门前来看望。”法然大师又转身接着向义净介绍道:“这位是龚州刺史冯大人,发愿来敝寺普斋僧众。全寺上下都已用过斋饭,单单缺你们二人,冯大人执意来送果品和点心,以求功德圆满。”
  天气这么炎热,冯刺史竟亲自来送斋供。义净忙给各位让座。众人落座后,冯刺史看见床榻上的琵绢和袈裟,问道:“此绢和袈裟为何都是碎片缝成,又似乎都是新的?”
  “这是齐州佛门弟子献给佛祖的供奉之物,因人数太多,只好从每匹织绢上剪下一块,缝合而成。”义净回答。
  “南无阿弥陀佛!”刺史又问道:“佛祖远在天竺,不知怎样送去?”
  “贫僧发心赴天竺求法。”义净就将自己的计划及目前的问题简单讲了一遍。
  “如此甚好!”刺史赞同地点了点头,高兴地说:“只要大师有此勇心,旅途之事不用担心,一切由下官承办。再者,下官两位舍弟俱在原籍冈州(今广东新会市)州府任职。冈州与广州都是出海口,南海诸国商舶以至波斯商舶常去那里。大师搭此船前往天竺,应该不会太困难。”
  听了冯刺史的话,义净连声称赞:“善哉!善哉!”
  这位刺史姓冯,名孝诠,任职岭南龚州(今广西省平南县)。家世奉佛,广作功德。正好今天是夏安居的最后一天,而明天,冯刺史就要离开扬州,到江宁公干,然后南下岭南。冯刺史是个很豁达的人,见此情况,主张义净师徒随他一路同行。这对义净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真是因缘和合,佛法无边,心坚志诚,天赐良机!第二天,义净与善行随冯刺史一起,乘船向江宁而去。
  江宁(今南京市)寺宇众多,是义净久已神往之地。不光寺宇众多,佛法兴盛,义净早年听慧力师兄讲,先师善遇法师曾来这里,因背诵三种《涅槃经》而震惊了江宁,所以对江宁倍生亲切之感。在这里,义净又遇到一位志同而道合的僧人,名叫玄逵,并商定秋末在广州制旨寺相会,然后一同前往佛国。义净高兴万分,待冯刺史办完公干,便转辔南下,很快便来到广州。
  广州是大唐对外贸易的主要口岸之一,也是整个岭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珠江口上,时常停泊着来自师子国(今斯里兰卡)、印度、波斯(今伊朗)、昆仑 (中印半岛南部及南洋诸岛)的“南海舶”,运来象牙、犀角、香料、铜锭、海贝和各种宝物。冯刺史家就在珠江口内,他又是邻州的长官,所以,与广州州府以及 “市舶司”的官员都很熟悉。不久,便找到一位波斯船主,极为爽快地答应待船回波斯时,带义净他们南行,时间大约是十一月。
  此时才刚刚进入秋季,离十一月份还算早。义净便在制旨寺给玄逵律师留下一封书信,写明已联系好了船舶,自己十月底将至制旨寺与他相见,然后,应冯刺史之邀,一同去冈州。
  冯刺史的两位弟弟一名孝诞,一名孝轸,再加两位弟弟的夫人宁氏和彭氏等,全家都是信崇佛法的人,都为能供奉一位大德僧赴佛国朝拜而深感荣耀。自义净师徒到来之后,冯家全家人聚集在一起,决定洁净沐浴,吃素三个月,为大德僧朝拜佛国置办行装。宁氏、彭氏等内眷,天天亲自下厨为义净师徒做斋饭,又亲自送往义净师徒的住处,还为义净师徒亲自缝制被褥、鞋袜和衣服。
  义净心中非常感激,每日与善行在佛堂诵经修禅,为冯家举门亲眷作了七七四十九天佛事。
  三个月转眼即逝,该到起身去广州的时候了。冯家五十多口人,也用五十多块织绢缝制成一件袈裟,请义净捧在手中。给义净师徒置办的行装都已齐备,重点是穿用的东西和干粮、水果,满满装了四大篓。义净师徒随身带的,则是两副板笈和一柄锡杖。
  冯氏兄弟三人送义净师徒到广州,临时将他们安顿在公廨。冯氏兄弟去联系波斯船主,义净则领着善行去制旨寺寻找玄逵律师。
  玄逵早已到了制旨寺,但却患着严重的“风疾”,卧床不起。他十分可惜地说:“义净师兄,玄逵不知哪一世作的孽,没有修得此福分。幸好师兄福德俱净,定能到天竺求得大法,圆满功德。这也是我佛门之大喜了!”
  义净紧紧地握着玄逵的双手:“师弟保重!”
  “师兄一定要回来!”
  “愚兄一定回来!”义净坚决地说。
  唐高宗咸亨二年(671)十一月的一天,义净带着弟子善行,登上了南下的波斯商船。二十多年来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此时,义净已三十六岁。
  义净和善行一直站在船尾,目送着大陆慢慢地后退,逐渐消失在天际。四面望去,汪洋一片,强烈的太阳光直射海面,迸射出万点碎金似的闪光,在海面闪烁跳跃,使人眼花缭乱。渐渐地,周围都没了帆影,只有义净搭乘的这条船在乘风破浪。夜晚,巨大的商船随着风浪在轻轻地摇晃,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嘎吱’声。船舱内,蜡烛已经熄灭,善行正在熟睡,发出阵阵鼾声。义净仍旧在结跏趺坐,默默诵着经文。
  十几天后,到达一处岛屿。义净上岸后,发现这里很热,气候与景象和大唐不同,特别是和齐州不同。询问通译,原来这里叫宽林邦,是室利佛逝国的都城。
  “室利佛逝”四字是梵音的汉译,本意是“吉祥胜利”。该国位于苏门答腊岛的东南部,也就是马六甲海峡东端的入口,是中印半岛南端海上交通的关键之处。由这里向北(稍微偏东一些)直驰可抵达广州,向西北穿过马六甲海峡直驰,便正对着印度大陆。因为正处在海上的交通要道,商船往来,室利佛逝国对大唐帝国当然很熟悉,本地的商人也有随船前往大唐的,大唐的商人也来这里,两国关系向来很好。
  义净在岸上随意浏览,心中却逐渐着急起来。船停的时间长,需要先让善行休养,但语言却不通。宽林邦是个繁华的港口城市,义净看见许多店铺的招牌上写着梵文。他小时候听善遇师父讲过,也见过善遇师父写这种文字,但只认识字母,不会写,更不会说。好容易找到一座佛寺,义净才放心了。
  在这座佛寺里,义净遇到了一位懂唐语的僧人。此人除了皮肤稍微有些黑以外,长相竟有些像中土人氏。唐语说得十分流利,只是略有些江南口音。这位僧人介绍说,他法名慧寂,俗姓陈,本是大唐泉州人氏。父亲经商,流落在这里,就娶了当地女子为妻,再也没有回故乡。在他十六岁那年,父母双双病逝,他便入寺院剃度为僧。
  据慧寂法师介绍,室利佛逝的佛教非常兴盛,全国大部分人都信仰佛法,连国王也是在家的佛门弟子。这个国家的佛教由印度僧人直接传来,本国人有很多是从印度迁徙而来,加上气候条件与印度差不多,所以佛教的修持仪轨,与印度完全一样,连全国通行的语言也是梵语。国王崇信佛教,敬重三宝,热心于佛学,供奉了许多有学问的僧人。对于来往于室利佛逝的外方客僧,更是热诚欢迎,礼遇有加。客僧只要通名挂单,就可领一份供养,在寺院长住。万一要离开,要去印度,那更方便,室利佛逝常有来往于印度和佛逝的官船。
  “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听完慧寂法师的介绍,义净心中非常高兴,便决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一则学习梵语,二则善行也需要休养。
  住在寺里后,义净的梵语、梵文学得很快,但善行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不服水土,常常腹泻。一个多月后,善行的病情仍不见好转。慧寂法师每天都想尽方法为善行治病配药,可是这儿的治疗方法不同于大唐。凡是有病,必须先停止进食,然后服些药。药的种类少不说,与中土也完全不一样。至于中土擅长的诊脉、针灸医术,这里也完全没有。
  实在无奈,义净便与慧寂讨论,找便船送善行回中土。
  善行的心里特别不好受,他想,到佛逝这只是求法的第一步,向西依然是汪洋大海,风波险恶。况且即使渡过大海,到西土取得大法后,还要再渡过大海,返回大唐,难险可想而知,现在让师父独自西行,真是愧疚不已。
  临别时,善行啜泣不止,义净热泪渗襟,慧寂法师也黯然神伤。实际上,这次分手实在是师徒两人的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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