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啸宝相寺

　　□ 杨保中　《大理文化》 2007年第06期

　　远远的那一声啸叫，让我的心轻轻地一颤。

　　剑川宝相寺路口的千级台阶与猴子们聚集的通明阁，尚有500多米的距离，然而，猴子已经蹿到箐口公路边迎接我们了。石宝山的猕猴群在宝相寺定居10个年头，猴声猴影猴歌，成了石宝山活生生的一部分，让这座以幽、奇、峻、险的云南名刹，又多了一道好名分。

　　我就是奔这一名分而来的。

　　今天与我一块沿山而上的还有几个心灵被文字所役的同道，有剑川本地的朋友，更有著名女作家海男及她的先生作家陈川。

　　善良的海男是个敏感的女人，柔弱的外表包融了一颗坚强的灵魂，所以许多文字便于她的笔端源源不断地奔涌而出。如今，她的眼睛里充满爱意的光芒。

　　我们在通明阁与猴群亲密接触。

　　陈川先生将他们的宝贝小男孩，一个三岁的孩子搂入怀中，像一头怀抱着小猴子的母猴。猴子与小孩四目相望，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亲近的群体。

　　小孩伸手，猴子伸手，食物由小孩之手到了猴子之手，那份心灵的释然，让所有的人全都轻松地笑了。孩子很聪颖，猴子很活泼，不要爹妈的照顾，孩子与猴子很快就亲热起来了。

　　猴子非常多，“猴王”王义宝说如今的猴群已增至200多只，它们全聚集于通明阁附近的大树上。许多猴子前来捡食游客专为猴子抛洒的食物，往前靠得很近的大多是一些成年的个体大些的猴子，小猴子则小心地躲到母猴的身后。猴子也私心，要是这个“家庭”的猴子占了便宜，另一个“家庭”的猴子就要上前来抢夺，一只其它家的小猴子上前了，这家的“爹妈”马上前来把它赶走。于是就有猴子的尖叫陡然而起，吓得猴群大乱，游客后退。

　　海男的孩子也有了一些经验，松开小手，猴子便从掌心里将食物拿走。然而，他想把瓜子送给躲在母猴身后的小猴子，却往往没有成功，都让大猴子接过去了。他想将瓜子分配得均匀些，却有一只大猴，突然偷袭成功，将一袋瓜子全掠走了。

　　前来捡食的猴子很快乐，而没有捡食的更潇洒。它们从一棵树蹿到另一棵树，从一棵树梢蹿到另一棵树梢。对于它们来说，只有悠悠晃荡的树梢，才充分展示它们攀缘的天才。更可爱的是那些小猴子，大猴子用劲儿将一棵树晃得乱摇，它也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晃上一阵……

　　太阳落山了，游客渐渐稀少，猴子也四散而去。树梢仅剩一只母猴偎着刚出生不久的一只小猴子：小猴子衔着母猴的乳头，母猴一只手紧紧捧着小猴，另一只手撑着树枝保持平衡，久久地与我们相视而坐……

　　王义宝说，尽管宝相寺层崖叠翠，多的是洞穴，然而，猴子们都不肯找一个温暖的岩洞栖身。无论春夏寒暑，晴雨阴霾，都在附近的树上找一个树杈儿蹲着睡觉。雨大了，雪大了，抖抖身子，将雨雪抖落一些，依然静静入睡。果然如他所说，天黑之后，猴子们全上树了，有独自入睡的，也有两、三只挤堆儿，互相以体温取暖的。

　　王义宝对猴子的爱，是那么细致入微。

　　为防猴子积食燥火，喂养猴子的苞谷与蚕豆，必须事先泡软。还要将两种食物按一定的比例混合，以防营养失调。为了防止猴子为争抢食物而发生不必要的打斗，泡软的苞谷蚕豆，还得每隔两三步的距离，一小堆一小堆地放好，以便猴群以家庭为单位，分散到各自的餐位。老人就是根据发放的食物数量，准确地统计每天的猴子数量，多一只，少一只，都逃不过老人的眼睛，哪一只猴子发生意外了，需要帮忙，他都会及时地加以救助。

　　据“猴王”王义宝的观察，成年猕猴一年四季都发情，一只母猴，一般每年怀两胎，每胎分娩一至两只小猴子，多为一只，少有双胞胎。猴子一般3岁后性成熟，性成熟的公猴成群相约离开猴群，另寻配偶。也就是说，猴群是一个“母性社会”，以母猴为中心组成家庭。正值繁殖年龄的母猴，它身边往往偎着一只去年下半年出生的小猴子，而怀里始终衔着奶头不动的是它年初分娩的幼猴。一般来说，每4只公猴占有10只母猴，即大约一只公猴占有两到三只母猴。如果超过这个比例，猴群一定要群起而攻之，将多余的公猴撵走或咬死，以保持猴群的最佳性别比。

　　在“猴子社会”中，它们内部的利益分配、安全保护的最高主持者是猴王。据王义宝观察，宝相寺猴群的猴王，已经为王12年，而一只猴子的寿命最长不过20年，它已经相当衰老了，有一天终于被它的部下赶走。

　　据相关资料介绍，猴子为了争取王位，总少不了一番争斗，直到把老猴王推翻，新猴王诞生，到时，老猴王带着自己心爱的一、两只“王妃”，愤然离去。然而，王义宝观察到的却不尽相同。今年入春以来猴群内部大有争斗，几只大公猴围着猴王大打出手，逼着它退位。经过20多天的打斗，老猴王悄然离去，那天是农历二月初八。就在那一天，一只怀孕的肥大的母猴，被那几只争夺王位的大公猴活活咬死。王义宝遵从一条原则，即从不干涉猴子内部的争斗，无论它们打斗得多么惨烈。但那天傍晚，四、五只大公猴围着怀孕母猴残忍地撕咬，他感觉忍无可忍，请几位游客助威，三、四个人每人手持一条扁担，把施暴的公猴赶开。几个人将受伤的母猴放进一个大箩筐内，老人赶紧为它包扎疗伤，然而过了一晚母猴还是死了。

　　几天后，有山民报告，他们发现一条大公猴溺死于一条山溪。想必是猴王已死。

　　也就是说，猴王并没有带走自己的心爱的“王妃”，只是独自儿走了……更让人不解的是，老猴王一走了之，然而新猴王并没有诞生，猴群内部的打斗还在继续……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通明阁不时传来猴子的尖叫，那正是猴子争霸的见证。老人蹙额说，但愿猴王早日产生，猴群早日安定。

　　夜深了，我们还围坐在老人的四周，听老人侃侃而谈。说到石宝山为了留住猴群，为了让猴子生活得更快乐，投资巨款，由7公里外的大山中引来了终年流淌的山溪水。如今，只要登上千级石磴，迎面映入游客眼帘的便是悬空宝阁那飞流直下流珠溅玉的飞瀑了。轰然作响的瀑布，不光为名寺添了许多情趣，也为猴子增加了许多快乐。原来猴子们最爱干净，它们不怕寒，却受不了热。夏天为了洗澡，往往要逃入深山龙潭玩个痛快。仅为此，宝相寺为猴子们修筑了一个深过8米的深水潭。夏天，可爱的猴子，从高处跃入潭水中，再从水潭的另一端凫出来，快活极了。

　　说起猴子的可爱，更说起它们的不更事。猴子初来山寺时，山寺明亮的电灯与罗网般的电线，成了它们打探的对象。有时“呼”地一声将电线扯断，有时“哧”地一声由树枝晃荡到电线上了……于是有的猴子被电击麻了，落到地上了，甚至还有猴子被电火花烧瞎了眼睛，从高处掉落摔断了胳膊或腿脚……说到深情处，王义宝掉泪了。他说就在今天上午，还在寻找一只被烧黑了胳膊的猴子准备为它疗伤。此前，在他的建议与要求下，宝相寺实施了输电线埋地工程，准备将所有宝相寺附近的输电线一律埋入地下，这个工程已于今年初完成。然而，还是有猴子跑到山脚下公路边的三相输电线附近玩耍。几年来，相继有5只猴子，被电烧残。老人与森林公安互相协助，将挨近电线太近的树枝砍去，降低了猴子触电的几率。

　　最难过的要数抢救一只触电的猴子了，它被吸附在电线上，好不容易用长长的椽子将它从电线上挑了下来，送到县城抢救缝合了伤口，然而还没让老王他们喘一口气，猴子还是咽气了……

　　石宝山的一天，在感受老王对猴群的关爱中过去了。而新的一天，则在清脆的鸟鸣，猴群自在地嗷叫以及悠远的寺钟声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