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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的消息(一)(恒实、恒朝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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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者的消息(一)(恒实、恒朝法师)

 

  恒实和恒朝两位行者,从一九七七年五月自洛杉矶金轮圣寺开始跪拜,至一九七九年十月抵达万佛圣城,历时二十九个月,每天的行程,在日记里都有详细的纪录;字里行间,真情流露,天机畅发,启迪良知;而文笔俐落洒脱,似从自性智慧的源泉,滚滚流出。两位途中所见所闻,无奇不有。上至诸佛菩萨显灵,下至山妖水魅作怪,千变万化的人生世相,如连续剧,如走马灯,高潮迭起,引人入胜。

  两位法师朝山的指南是大方广佛华严经,所发的大愿是‘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是大乘菩萨悲天悯人的大行大愿。一方面,这是为世界祈求和平、消灾解难、平息战争及减少杀人武器;另一方面,是为了成就万佛圣城的功德庄严。···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七年五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七年六月~八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一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七八年二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八年六月~十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七九年一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九年二月~四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九年五月~七月)

  修行者的消息(一九七九年八月~十月)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七年五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示真行者

  示廷行者

  弟子果真的誓愿

  序

  修行者的消息

  示真行者

  宣化上人示

  汝等行人。须具坚诚恒之志愿。千魔不改。万难弗退。彼天虽高。我行比天更高。彼地虽厚我志比地更厚。金刚山虽坚。我心比金刚山更坚。香水海虽深,我愿意比香水海更深。难行能行。难忍能忍。舍己为人。不求名闻利养。为法忘躯。躬行实践。发挥发华严法髓。阐扬大乘要义。作现在迷途之指南。为未为众生之模楷。诸佛欢喜。菩萨开颜。有情离苦。无缘获度。大丈夫之能事毕矣。其勉诸。即说颂曰:

  冲天大志满太虚 移山倒海亦非奇

  挽救狂澜唤迷梦 扶助正法度群机

  众生成佛地藏愿 广修供养普贤期

  礼敬如来波罗蜜 摩诃般若即菩提

  一九七七年十月示于万佛城无言堂

  示廷行者

  宣化上人示

  谦、美德也。若过谦者。则怀诈矣。俭,良行也。若过俭者。则近悭矣。是故古人。敦品立德。务求中道。既非太过。更避不及。所谓勿谄富。勿骄贫。勿厌故。勿喜新。穷则独善其身,远则兼善天下。和谒处世。平易近人。切戒贡高我慢。目中无他。真有智者。决不自赞。真有德者。决不毁人。真有道者。决不自满。真有功者。决不自夸。莫效狂者。自言众浊独清。众醉独醒。惊世骇俗。标新立异。鱼目混珠。紊乱视听。同流合污。德中之贼。遗害社会。望自惕之。即说颂曰:

  孔子先杀少正卯 言伪而辩逞视巧

  德中蟊贼害同伦 法门蛇蝎将人咬

  卫护圣教莫畏劳 保辅仁者精进早

  悟得本来原如是 因何当初竟迷倒

  一九七七年十月示于万佛城无言堂

  弟子果真的誓愿

  一九七五年于金山圣寺出家以前所发的愿

  一、与一切众生同时成无上正等正觉。

  二、生生世世出家修道护持弘扬解说上宣下化老和尚的教法。

  三、依教奉行。

  四、每天持诵大悲咒。

  五、护持修学大悲法门四十二手眼和一切疗病的玄法。

  六、护持念诵楞严神咒和一切咒真言陀罗尼。

  七、严守如来戒律。

  八、持银钱戒。

  九、过午不饮浆。

  十、礼拜大方广佛华严每一个字忏悔业障。

  十一、翻译弘扬药师如来宝忏。

  十二、愿代众生受苦,普皆回向一切福乐功德善根给众生。

  十三、为众生转大*轮。

  十四、宣说因果的道理。

  十五、具足圆满忍辱波罗蜜,不发嗔心。

  十六、断欲去爱,无所愿求。

  十七、不和任何一个人竞争作比较与比赛。

  十八、不以弘扬佛法的工作求名闻利养。

  十九、时时回光返照,不为自己著想。

  二十、愿生生世世童贞入道。

  二十一、体不离沙门之表,面常绝嘻笑之容。

  二十二、唯除需要服务三宝用到的语言,口不出其他的话。

  二十三、勤修戒定慧,息灭贪嗔痴。

  二十四、一切求愿必获满足。

  众生无边誓愿度

  烦恼无尽誓愿断

  法门无量誓愿学

  佛道无上誓愿成

  于金山圣寺一九七六年九月七日弟子发愿从罗省到万佛圣成作三步一拜为求世界和平报师的恩成就万佛圣城速急圆满万佛功德即说颂言:

  三步顶礼佛法僧

  一心皈命华严经

  消灾报恩度群品

  发愿叩拜万佛城

  止语断爱食钵饭

  去虚存实守中庸

  回光返照观自在

  慧剑破尘出火坑

  弟子果真的誓愿

  一九七八年二月六日在金轮圣寺发这誓愿

  一、修止语行。

  二、吃一钵饭。

  三、不吃糖类的食品。

  四、不喝牛奶。

  五、不进入白衣的家宅。

  六、一切的佛事要和平时一样不要来迟。

  七、心持背诵华严经十行品。

  八、在每一个世界以弘扬正法为自己的责任。

  九、明心见性。

  十、诵持大悲咒每天一百零八遍。

  十一、断淫欲。

  十二、一切求愿必获满足。

  于马来西亚芙蓉市一九七八年八月十八日

  愿生生世世弘扬修学

  大乘圣贤菩萨摩诃萨

  的经典教法和行为。

  弟子果真的誓愿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二十三日

  一、修菩萨道于生生世世在在处处常随真如堂上上宣下化老和尚行化度生永远护持和弘扬师尊的教法。

  二、护持正法阐扬大乘要义。

  三、作真佛子。

  四、唯除说佛法真理或为服务三宝需要用到的言语不说别的闲话。

  五、以十三心离贪名贪味的垢染(一)真实心(二)正直心(三)知足心(四)无杂染心(五)平等心(六)清凉心(七)谦下恭敬心(八)信乐无上甚深微妙法心(九)堪忍心(十)大慈大悲大喜大舍心(十一)无高下心(十二)知报恩心(十三)不望报心。

  六、于每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不以五欲七情的因缘故而恼一众生,童贞入道,性不染爱情之逆,还本返原。

  七、护持弘扬十大愿王行愿,若一众生未圆满证入十大愿王行愿,我终不证无余涅槃。

  八、护持弘扬法界之经,生生世世在在处处修学华严大法,发挥华严法义,愿礼敬称赞供养如是经典,愿常背带之,以血书之,愿手捧,目观心,口诵之,愿心常悟入如是经典于尽法界虚空界每一个世界有佛说此经,愿现身在佛前礼赞叹供养承事诸佛受持此法,于微尘数世界讲之写之阐释此法。

  九、愿于无量佛刹微尘数世界,于彼世界每一个趣道,于每一个可教化众生之前愿现身说法,令之离垢,发菩提心,究竟证入无余涅槃。以圆满此愿,愿得五眼六通,愿证佛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愿得四十二手眼千手千眼无量化身辩才无碍大陀罗尼无量方便(本来此诸法是不可求的,承认唯有愿力才能获之,弟子为甚么要证之呢?为教化众生。因此就发愿终不以此法,为不和正法而行之,但为利益众生护持正法而愿得之,弟子本人作清净法器的时候,没有自私自利心,那时请三宝慈悲遗此法给弟子本事满我教化众生的愿)。

  十、愿以此发愿功德,普皆回向一切众生,愿悉证明普贤行愿,同生阿弥陀佛极乐世界。

  虚空界尽,众生界尽,众生业尽,众生烦恼尽,而我此愿无有穷尽。

  序

  ‘乐法真实利,不爱受诸欲;

  思惟所闻法,远离取著行。

  不贪于利养,唯乐佛菩提;

  一心求佛智,专精无异念。’

  —华严经十地品之一欢喜地—

  恒实和恒朝两位行者,从一九七七年五月自洛杉矶金轮圣寺开始跪拜,至一九七九年十月抵达万佛圣城,历时二十九个月,大部分时间都是沿著加州海滨公路朝北礼拜。每天的行程,在日记里都有详细的纪录;除此之外,两位差不多每周都有书信向上人报告途中的经历、进展及心得。这些信札均于万佛圣城华严法会四众面前公开宣读。字里行间,真情流露,天机畅发,启迪良知;而文笔俐落洒脱,似从自性智慧的源泉,滚滚流出。两位途中所见所闻,无奇不有。上至诸佛菩萨显灵,下至山妖水魅作怪,千变万化的人生世相,如连续剧,如走马灯,高潮迭起,引人入胜。透过自性的体悟生花妙笔,娓娓道来,绘声绘影,如在目前。两位行者智珠圆明,见色明空,频频指出:‘一切唯心造’。一切境界皆由修行人的本源自性所变现,是虚妄不实,如镜花水月,浮光梦影,但相不碍性,色不异空。所谓‘无不从此法界流,无不还归此法界’,这两句话含有很深的哲理,读者者细心玩味,当可得到很大的启示。

  两位法师朝山的指南是大方广佛华严经。恒实的誓愿是礼华严,并回向法界有情。沿途餐风露宿,历尽叹辛,至诚格天,纯真入圣,自入佳境,华严玄义已在不知不觉中织入两位行者的云锦里,如星月交辉,光光相入,融溶一体。两位的苦行高蹈,感动护法善神咸来拥护,在途中所遇到不可思议的‘奇迹’感应,不可胜数。难怪他们称华严经为‘宇宙的蓝图,造化的章本,自性里最深刻的轮廓。’读者若能从这本书中得到些微的启示,从而步两行者之后,一门深入钻研华严,行解相应,‘同登华藏玄门,共入毗卢性海’,则世界幸甚!人类幸甚!

  恒实、恒朝所发的大愿是‘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这是大乘菩萨悲天悯人的大行大愿。一方面,这是为世界祈求和平、消灾解难、平息战争及减少杀人武器;另一方面,是为了成就万佛圣城的功德庄严。目前佛教在西方初肇始基,城中四众缁素无不尽心竭力,希望弘扬正法、匡正人心、净化世界,开垦‘全世界佛教徒真正的皈依处’。万佛圣城的每个人都抱持著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精神。只知尽其在我,自强不息地栽培心地上的菩提幼苗,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它会在和风时雨的薰沐之下,茁壮长大,开花结果。愿与天下有情,共成圆觉,是所至祷!

  西元一九八○年八月 万佛圣城国际译经学院

  修行者的消息

  恒实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一日 柏西甸那

  师父上人慈鉴:

  至心皈依上人,上人是慈愍一切众生的!

  这份工作很像打精进禅七,要时刻专一。我们慢慢地,脚踏实地前进……三步、一拜。

  恒朝是个好护法。他已经好几次把我从危险的处境里救拔出来(下面详载)。张居士、翁果司、Alice黄、胡氏夫妇,都给予我们极大的关照。我不用说很多话(编者按:恒实发愿三步一拜途中完全止语,以沉默来回向功德),这是一个好机会来圆满弟子所发的誓愿——只说侍奉三宝的话。弟子能够修道,已幸蒙诸佛庇佑,师父作育,感激不尽。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在外面拜,处处要小心,才不会失去护法善神的加被。到目前为止,只遇到少许障碍,但却接受了很多考验。

  第一天,我们在一个流氓区叩拜。此地酒吧林立,路上充满了酒鬼和恶汉。这是第一次在街道上拜,我们难免有点胆怯。天刚下完雨,路上又湿又滑。第二天拜时事情来了。一个醉汉,用力地拍我的肩膀:‘嗨!你在干什么?’

  我企图向他解释,他站得很近,离开我的面部仅有七寸。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是不是第一个供养?不是,是耶稣的照片。他拿著图片,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悄悄地走回到恒实身旁。

  一辆车子掠过,里面都是流氓:‘你们这些怪物,限你在黄昏前离开这个地头……。’

  啊!我心里想,只开始了三分钟,便到这步田地……

  我们继续跪拜,前面有一堆一堆的人群出现。他们都听到风声,前来凑热闹。吵闹声、笑骂声,一片杂沓。

  ‘你们这样拜,永远到不了那儿。哈哈!’

  ‘祖儿,他们为你的加油站祝福哩!嘻嘻!’

  又有些人对我们视若无睹,脸板得硬绷绷的毫无表情。可是,无论是什么人,我们一旦在他们中间穿行跪拜,他们会自然地挤眉弄眼交互示意。然后他们用言语讪笑来向我们挑战,我们只好置之不理。

  ‘哈!他们这种姿态真够看的,最好是在屁股上踢一脚!’……没有反应。

  一班身材魁梧,年纪较大的男人,在对面街角聚集。领头的人起码有六尺五寸高。他的‘手下’早已在我们左右盘旋,拍拍我的头,装腔作势。恒实很镇定,勇往直前,我硬著头皮紧随其后。忽然,人群散开了。

  ‘让他们拜过去吧!他们没有什么不对。’

  我们就这样地拜过去了。我默默地觉察到两个‘阿哥头’在后面跟著。此时此刻很难放下多年的武术训练。(按:恒朝是黑带空手道高手,并任太极、少林拳教练多年)。但是我知道,我们现在唯一的保障,是摒除万缘一心不乱地修道。

  我们默默拜著、等待著……最后,那个大汉来到我身边,很礼貌地问道:

  ‘对不起,先生,可否解释一下,你们在做什么吗?’我点点头,稍作解释。

  ‘啊!不可思议!他(恒实)不说话吗?你的工作不容易哩!祈求世界和平,我也赞成——一直拜到瑜伽市的万佛城!’

  ‘佛,又是怎么一回事?’……一连串的问题。

  他们真的被感动了,有点真情流露。

  ‘祝你们平安!’领头的祝福我们,在离去时他说声:‘好自珍重!’

  淩晨二时半,车子停在柏西甸那南部,一间面粉厂的附近。忽然,我醒来了,心里持著咒,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一个黑影,从车子右边掠过。砰!一只手臂猛力从窗口伸进来,企图打开车门。外面的狗,忽然不约而同地纵声狂吠。我喝了一声:‘喂!’只见四个影子,一齐走向远处去。

  稍后,听到车子外,有人向我们掷石头。我抹去窗门上的雾气,看见他们手里拿著球棒和棍子。他们一定喝醉了或者吃了迷幻药,开始向我们攻击。我跳上司机座位,开了马达,冲了出去。一条黑影向车子扑来,企图阻止我们。但是我驶了出去,脱离险境。

  把车驶到金轮寺,停在私用车道上,然后,再来一次小睡。早上四点起来,精疲力竭,今天是历经重大考验的一天。

  我们总难免会踏到很多小昆虫和蚂蚁。但是,每一天我们更加坚强,更加专一。在洛杉矶省跪拜而行,途经一重一重的世界,如梦影空花,不可捉摸。这是不可思议的玄妙,三步、一拜。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四日 林肯高地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继续跪拜,每天拜一英哩一英哩半。大约拜五六个小时。每次拜完一个小时,就停歇二十分种。早上四点起来做早课,晚间约六时停止跪拜,洗面,然后做晚课。每天早上,恒朝教我太极拳,强身益气。傍晚,课诵完毕,便翻译华严经。最后念楞严咒里面第一会前二十九句四十九遍,然后入睡。

  目前我们睡在一位女居士捐出来的老爷车里。晚上在街上停宿,在公园里洗漱。九位护法居士,每天轮流为我们送来午饭,细心照料,关切备至。他们还写信通知警察局,带来零钱喂‘角子机’。前几天早上下雨,我们在某居士的停车房里跪拜,中饭也在车房里吃(三步一拜的规矩,在途中不进入居士家)。那个地方,静寂得像深山的小岩穴。然后,我爬上林肯高地。一旦到了墨西哥镇,又像下了地狱。出家人,必定是世上来去最自在的人,能够上天堂,下地狱,而不执著任何境界。

  当天,我们拜到林肯高地的中学,正好刚刚下课。‘霎时四五十个墨西哥流氓青年包围了我们,他们不断地嘲笑、咒骂著。后来他们发觉我俩无动于衷,便改变方式,在我们后面学著跪拜。拜不了六七次,他们的态度都改变了。这最强硬的‘老大哥’也受不了,于是他们一声不响地悄悄离去。当天,没有其他麻烦。

  次日,早上十时,我们清晰地感觉到魔障正在筹备第二次的攻击。果然,星期五早上,拜到林肯高地的边缘,大约十点一刻,我感到前面街口有点怪异。平常,我把眼镜摘下,双目注视鼻端,凝神观照不管闲事,当然也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恒朝后来告诉我,就在那时,在一个墨西哥大排档前,站著五个汉子。其中一个很丑陋,像个魔鬼,身体长得歪曲畸形,好似一只啤梨。他正在激烈地跳动,手里拿著一条五尺长,既尖锐又打了结的铁鞭子,好凶狠!他把一个垃圾桶推到路前,企图阻挡我们,然后用鞭子大力地打在桶子上,发出骇人的声音,桶子顿时出现了几道凹痕。他用手指著我们,煽动几个同伴向我们进攻,举止异常凶暴。

  我在跪拜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就在此刻心里有一个强烈的感觉。距离我们前面十尺,有一只非常庄严的大白象,赫然出现。看不清谁骑在白象上,但他具有殊胜的神力和威严。在右面,我察觉到一队护法善神:如威猛勇悍的伽蓝菩萨等等。我又清晰地目视释迦牟尼佛和观音菩萨。那不是说我明显地见到白象和护法神,但很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存在。我看到白象的六副金牙,慈蔼的双目,和护法诸军的戈戟。顿时,我心里充满了祥和光明。

  恒朝说:当我拜到这班大汉的当中,突然间,这位面目狰狞的老大哥们失去了一切吓唬人的威力,变得像个小孩子般的柔顺。其他几位同伴,也静悄悄地坐在四周围,不敢捣蛋。于是,我缓缓地经过垃圾桶,从他们的脚下拜过,随后站起来,步行过马路,继续在对面拜。一个衣著整齐的青年人打开他的家门,很礼貌地问:‘请你解释你们的宗教,好吗?你们的行为,令我很感动……’恒朝简略地解释三步一拜的目标,他说得很恰当。

  弟子不敢肯定,是否菩萨今天在洛杉矶街道上接引华严经(按:恒实的誓愿,三步一拜礼华严经,华严海会佛菩萨,背囊里常年带著华严经),但确实地感觉到,今早的感应,是异常的殊胜。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四日 中国城

  师父上人慈鉴:以下是某一些妄想和记录

  很多皈依上人的在家弟子,带来食物供养和喂角子机的零钱。我真不了解中国人的风俗。拜过中国城,一对北方老夫妇很诧异地喊:‘他们是外国人!’

  我心里想,我们只是在你们的老乡指导之下,拾起被遗忘的精萃——佛教——而已。其实,我们一天未开悟,一天都是‘外国人’。

  恒实穿破的裤子送回来了。女居士为他补上一大块花绿的补缀。幸好有长袍遮著,否则,林肯高地的青年人一定把我们生吞活剥了。路上的人半信半疑,他们死盯我们看,从头顶看到脚尖,企图找寻破绽。这时候不可以出毛病,切不能放逸。

  在接受供养,很难保持中道。如果我们得到没有用处的东西,我们要把它修理好;得到真金,反要隐藏它的光泽。或许我们应该把颜色鲜艳的裤子,染成坏色,以避众人讥嫌。

  居士:‘再过一个月,你们会拜出洛杉矶省。’

  出家人:‘是吗?’

  ‘嗯!是的。依我看来,最险要的地方已经渡过(林肯高地)。中国城,比较好一点,跟著是比华利山,更没有问题。’

  ‘其实,最险最难的地方,是内心。降伏自心,是最难能可贵的。’

  ‘啊!’居士似有所悟,微笑了。

  拜时的境界:

  在水泥地上,站起来,跪下去,一拜一起。一切都消失了,音声、对话、小贩、饭店的气味,烟头……一切都隐没了。有时候,连我也消失了,变得渺小,与四周融合为一,鼻子常碰到黏在地上的口香糖和破烂的瓶子,与蚂蚁在一起,我们的忍耐力和谦卑心,慢慢增长。念兹在兹,内心像经过一次大扫除,尘思俗虑,荡然无存。

  中国城……真奇怪!

  (一)最没有佛教气息。食物店前挂满了鸡鸭牛羊猪肉,招牌上写著:新鲜上市!

  (二)在大街口拜。一队送殡乐队正密锣紧鼓地奏著「祝您长眠’;右边有警察、人群、马戏团、中国新闻记者……我们在万声杂沓中静静地拜过。

  (三)在我们两尺之外,杂货店门前有养鱼的水槽。鱼的口里吐出泡沫,在等待著死亡。我们默默持咒,互相凝视。

  (四)一个怪女人,早已跟踪我们,咭咭地笑,从后面走上来,猛力一脚踢中我的尾椎骨。继续拜吧!我心里悒悒不乐,我们在何处,结下这种恶缘?

  (五)转了一个弯,经过十字路口,车驶向公园。忽然,‘砰’地一声,后面撞车,交通失事。中国城的流氓大摇大摆地走过。

  这是何等玄妙的修行方法,这两个‘外国人’,祝大家法喜无量!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六日 洛杉矶市中心

  很难跟这地方的节奏融合,因为它没有节奏。只有金属铸成的大河流,在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没有声音,只有一个大怒吼;没有气味,只有令人作呕的腐臭;没有光明,只有一片迷蒙 ;也没有时间——早晨是零的开端,继之而起的是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在这儿,没有人类生存的余地。政府耗用千金,制造了一个人都不能居住的环境。世界贸易中心,全用电力控制,耗用百千亿美元的装饰,只供几百人享用;而城里贫民窟的墨西哥人,永远不会见到,甚至梦想不到。

  ‘你们相信跪拜和祈祷可以减轻灾难吗?’

  是的,我们相信。灾难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从你我他积聚的恶业,导致宇宙律失调;因而灾异横生,生民涂炭。平日我们目睹的飞来横祸,如飞机失事等,都是业果循环的结果。在一举一动中,我们都在制造自己的命运。万法心生,心是一切恶业善业及净业的根源,因此我们直接在心地上做起,专诚祷告……你明白这个关键之所在吗?

  昨天和今天,觉得自己的欲念逐渐缩减。今早,对一切事物,无论顺的逆的,都不在乎。这不是说我希望不吉祥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工作中,逆境是免不了的。无论是路上车喇叭声,或尖酸刻薄的讽言,甚至肌肤上的侵扰,或者路人礼貌的发问——一切都是考验。考验我们的真诚,提醒和砥砺我们一心向道,永恒不懈。

  心里没有期望多好!从这个角度去观看世界,任何境界来临,都是新奇、奥妙的。都是截断‘自我’枷锁的良机。

  拜七百多哩,和至诚恳切的一拜,道理是一样。当我们心证虚空、体同大道,何有自他人我心物之分呢?禅家所谓满目青山,何处不是菩提?天下何处不一样?金山寺的大殿,和最喧闹的市尘都是一样;山中深邃幽隐的岩穴,和车辆交驰的公路有何不同?法界,恒常不变,千古一如。三步一拜,能够打破时空的限制。

  真诚、忍耐、无欲——-是钥匙。如果我们不打其他妄想,不想穿衣吃饭,不想快点拜完,不想开悟,只专心一意拜下去,这样的拜才是三轮体空的真拜。

  恒实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八日

  师父上人慈鉴:

  天龙护法带来宜人的气候,不冷不热。弟子的身体疲乏,然而内心轻快。每根骨节都在说疼痛的法,但是,习惯会成自然,身体也会慢慢适应。每天晚上,念完楞严咒,疲倦得立刻入睡;次日早上四时起来,又精力充沛地再拜下去。拜的时间延长了。昨天拜了六个小时零四十五分钟。在市中心拜有一个问题,老爷车要停车费,每隔一个小时便要去‘喂 ’角子机,然后步行回到拜的地方,无形中减少了休息时间,但这不是大问题。

  昨天,洛杉机有些居士送饭来。我们俩感到极端惭愧,弟子绝对无功德去接受这种供养。而是沾了上人的光,才得到如此殷勤厚待。若不是居士们对上人的至诚信仰,我们也没法子进行这一次朝山。我们应该独立起来,尊重己德,为教增光,端严品格,整肃威仪。祖师说:‘若非一番彻骨寒,那得梅花扑鼻香’。敦品励行是从艰苦的学习中得来的,我们能有这个机会学习,真是幸运!

  弟子 果真、果廷顶礼

  恒实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十八日 洛杉矶市中心

  我们的进度是缓慢的,一步一步。每天大约拜十个街口。我们处身闹市中心,虽然四周高楼林立,人行道宽广,却发觉在这一带拜比在墨西哥镇和中国城,更为吃力。这儿的居民,是中上阶层的白种人,他们目睹两个出家人在马路上一边拜一边忏悔,颇为不悦。

  例如,一个衣著入时的中年女人气冲冲地走到我们面前,咬牙切齿,握著拳头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麦加市?这是美国……你真讨厌!’

  除非对礼貌的发问,恒朝从不随便答话的。但是,如果要他回答,他会说:‘对了,就是这个问题。直至这种问题不被视为讨厌……否则这国家也有毛病。’

  在城市里过夜,战战兢兢。我们尽量靠近拜的地方,找寻停车的位置。昨晚,又来了一个贼。当他把手伸进窗口,看见我们,便悄悄地离去。那时候我们已经起来,预备做早课。可是,碰上这种境界,心有余悸。恒朝说,昨晚我梦呓时,说什么银行街口等待护法,然后又喃喃地用中国话讲了三分钟。起初他以为我醒来了,殊不知我在说梦话。每次他问我问题,我都用中文答他。

  我们的食量减少了、拜多了。拜的速度减慢,正如每晚在金山寺,围绕主讲师三匝请法的速度,这是玄妙的修行法门。

  弟子 果真、果廷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日 洛杉矶市中心

  当我们的心被境界动摇,戒律是最好的堤防。这地方是美国式的宫廷。往昔的宫廷,也没有如此豪华。价值万千的建设——大广场、摩天大厦、闭路电视、守卫队、餐馆、娱乐场所……

  一个骑著脚踏车的男子,停下来细心观察。我们拜到靠近他时,他恭敬地合起双掌,然后,又跳上脚踏车,向烟雾中驶去。

  拜的境界:

  身为一个出家人,是多么的自由、安乐!在烟雾里拜,我的鼻子有时候会堵塞。交通往来是千篇一律的声响,淹没了其他的音声。

  风停了又怎样?

  在动荡中,是宁静。

  五彩缤纷中,是盲目。

  万声混杂中,是聋暗。

  种种臭气中,是无味。

  皮肤与人行道融成一片,没有分别。从岩灰中,火种缓缓燃升,照遍十方。是幡动?还是心动?当两者都停顿下来,又怎样呢?

  当我低低地拜到地上,是最脆弱、最易受攻击的时候,我反而感到最安全。虽然我曾接受多年的武术训练,但三步一拜,是最高的工夫。五体投地之际,一切都变得很如意。任你们打我、刺我、咒诅我、吐水在我脸上——也是一样,如如不动。

  或许我是疯狂,但就在此时,我觉得最安稳。武术的训练,还未能教你这种功夫哩!

  一些暴戾、凶恶的人前来骚扰。

  ‘你们在干什么?’

  ‘你还偷偷瞟我一眼!’

  ‘到教堂礼拜吧!’

  ‘警方会拘捕你的。’

  更多的嗔恨。‘你还不停止?立刻停止!’他们喧叫、漫骂、冷嘲热讽。幸好我曾多年在精神病院里当夜班护士,所以不觉得太难受。每当情形变得很恶劣,我便幻想自己置身于一个澄澈清凉的观音池。忿恼的人向湖里喷火,但不能够把湖水点燃起来。

  我们又观察到,每当情形变得太恶劣,就有大巴士来到,载走一群人,或者救火车会出现,吸引路人的注意,默默为我们解围。如此情形已有八九次。最妙的,是从天际送来令人欲醉的熏风,把攻击者的火气都平息了。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继续拜,每天坚强起来,节制诸漏,也学会了开自己的玩笑。

  高原的野狗镇:

  在高原上,有些野狗群居的窟穴。在原野上,它们掘了一行行的地洞,成群结队地聚居。每当有人靠近,守卫的狗先发出高声的吠叫,跟著,其他的野狗一齐跑出来观望。当你走近它们当中,它们会很快地钻到穴里,暂时隐没。等到你走远后,它们又涌出来,悄悄看著你离去。

  人也是一样,在我们未拜到之前,他们三五成群,唧唧咕咕地嘻笑。等到我们靠近,他们又窜回到房子里,店铺里,从窗户里偷偷窥视。待我们走远后,人群又跑出来,吱吱喳喳地闹成一团。正如我们千篇一律地拜,他们也千篇一律地瞪视和猜测。

  星期六,很热,很热。在黑色的柏油路上拜,简直像在油锅里爬行。记得我小时候,曾用放大镜在太阳下烧死很多蚂蚁……业果循环现在遭报了。

  周末,街道宁静了。在洛杉矶的商业中心,蒙上一层超现实的寂寥,有如拜过阿拉伯的大沙漠一样。两位居士坐著汽车出来探望,还带来苹果、蜂蜜、饼干。我们刚拜完一段很炎热的路程,他们带来了清凉和鼓励。

  逐渐,旅途更加向内发展,我们不再被外面的境界所困扰——车、叭喇等等。虽然外面酷热如火,心里却是一片清凉。

  恒实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三日 洛杉矶

  恒实:‘今天的考验,我想我合格了。’

  恒朝:‘那一个考验?’

  恒实:‘除了那个女高音的魔鬼,还有那些考验?’

  恒朝:‘嗯!有早课考验、太极拳考验、橘子水考验、洗漱考验、穿衣考验、拜的考验、邻居女人考验……等等。’

  恒实:‘我明白你的意思……’

  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七日

  一望无际的汽车河流,川流不息,公路上异常拥塞。可是人行道却空空如也。有几处,三步一拜的速度,居然比车行的速度还要快。

  两个中学生,跑过六条巷的高速公路,来问我们拜的原因。途中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引来一阵咒骂和喇叭声。

  学生:‘你们为什么这样拜?’

  恒朝:‘为了减轻世上炽盛的嗔恨和戾气。’

  学生:‘怎样呢?’

  恒朝:‘就像刚才差点把你撞倒的驾驶者一样,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大家都著了火,发了脾气。这是战争的种子,我们都要冷静下来。’

  学生:‘真的,你说的很有道理。’

  恒朝:‘你的手臂怎么这个样子?’

  学生:‘刚施了手术,运动时扭伤了筋骨。’

  恒朝:‘身体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总是随著年龄的增加而每况愈下,无论你怎样尽力去珍惜他,总不能遏止衰老的来临……’

  恒实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八日

  第一个声音:

  ‘真正修行,要全行全意,心无旁骛,你要时刻系念法门,不能休息、不能度假、不能稍为停顿,好让自己舒服舒服,这就是失败。一旦开始了,就要持续下去,永不歇息。修道是很艰苦、很困难的。’

  第二个声音:

  ‘真正的修行,要自然,逐步演变。正如呼吸一样,修道要平均,用功然后休息,休息然后用功。永不退转,也不能过分勉强。用功过度,反抗力也大,就像太极拳,攻势猛,反击也猛。’

  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八日

  如果你能够暂时把电视机、收音机、唱机关了;不去看电影、阅报、杂志和小说;如果你不吃荤腥,不吃麻醉药;不恣情纵欲,不撤谎,不批评人,最好暂时不讲话;如果你不再时常吃零食,逛百货公司,出处玩耍——如果你能节制以上的活动,乃至一天或者一个星期,保证你的人格会产生截然不同的转变。

  你会不会安静下来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自己知道。当你反躬自省的时候,你会发觉,最吵杂的地方,就是你的心田。你会藉著这个机会,发掘心地,开始你平生最新奇、最富有价值的探讨。起初,一切会显得黑暗,但是,你与生俱来便具足自性里的智慧光明。你的心光愈少外漏,内里的光明愈加精莹。戒律可以防止诸漏,助你回复到廓然无涯的自性大海里,明心见性。

  还有,在你找到自性之前,不妨追随一位导师,而请他随时教诲和指引。为什么呢?因为你已漂泊太久,目前不能辨别真假。纵使你就路回家你也认不出来故乡的真相。在善知识的引导下,尽管你多次迷失,你仍会在真空中找到妙有,从妙有中体验真空。

  还要赶快进行。我们各人心中,都知道要找寻一个究竟的答案。否则,临命终时,你不会有抉择的权利。或许,要过了很久很久,你才重新得到这个机会。不然在出葬的那天,你会迟到;甚至到下一世,你也赶不上。

  每一拜,我看得更清楚;

  每一拜,我为自己的出家而庆幸。

  恒朝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九日

  以下是跟路人交谈的选录:

  一个小女孩,轻巧而愉快地踩著脚踏车,在恒实身旁停下来。然后,张起大大的眼睛,问道:

  ‘先生,你在做什么?’

  我解释了。

  稍后,我们正在小憩,她们又骑车过来。

  ‘为什么你们停止了?’

  ‘我们没有停止。’

  ‘可是,你们现在不拜。’

  ‘在心里仍旧拜。’

  女孩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

  又来了另一位年事较长的女孩,她的疑问比较多。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她问。

  无论我怎样解释,仍是一无用处。最后,她说道:‘好吧!你信你们的,我信我的。你不会转移我的信仰,我也不会改变你的信仰。’

  恒朝:‘你信仰的是什么?’

  女孩:‘我信天主!’

  恒朝:‘我也信,所有的天主。’

  女孩显然有点奇怪:‘我信仰的,只是一个天主。’

  恒朝:‘你的天主,只信你一个人吗?’

  女孩:‘哎……哎……你们保重好了。’她自言自语,徐徐地离去。

  恒朝:‘你也珍重。’

  一辆跑车疾驶过来:‘喂,喂,你们是干什么?是不是Krishna(基斯那)教?’

  恒朝:‘不是,是佛教出家人。’

  女人:‘佛教徒?噢!太好,太好了!我最喜欢,我最喜欢!’

  路旁一个旁观者说:‘他们是大学兄弟会,要胡混一番,才能正式被接纳成会员。’

  一个老妇人,冷眼旁观了半个小时。最后她说:‘好吧!愿天主祝福你。然后离去。’

  恒朝悄悄地说:‘我想这回我们合格了。’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七年六月~八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六月三日 圣德蒙妮卡

  星期五早上七点二十五分,在圣德蒙妮卡镇的一所咖啡馆,有些吃早点的市民,惊动了警察,说有两个疯子在威尔沙马路上拜摩天大厦。警长连同三辆警车闻声而到,发觉现场并无违法越轨事情发生。检查我们的过境证后,说了早安,一切回复平静。

  边缘上的挣扎:

  觉得懊恼和颓丧。

  行人的咒骂:‘不要碰到我!’

  ‘你是什么意思?不要在人行道上拜!’

  恒朝和我时时刻刻要深自警惕,如履薄冰。新旧的精力交融汇流,待机宣泄,我们不能外漏。如果忍不住爆炸起来,便会前功尽弃。

  要绵密不断,但不能太勉强,否则要从头再来。当我们不耐烦的时候,整条街道变成烦恼的火焰——热烘烘,汽车有如潮涌,炎热的柏油路,把手足和头颅烙得刺痛。漫长的公路,弥漫的烟雾,太阳光的反射,还有路人的口哨、汽车喇叭、人们的瞪视……

  我提醒自己,没有人派遣我到这儿,是我自己要来的。如果我不愿意继续下去,随时可以站起来,走回家去,享尽世上所有的浊福,甚至躺在爱欲池里随波逐流任意浮沉……不要这样没骨头!

  最可恶的是,每当我拜得不错时,只要有一个女人从身旁走过,我便情不自禁地动摇起来。此刻,我觉得被欺骗、被背叛,法宝被抢劫了,这个法门不容易修持。其关键是要有耐心,还要有慈悲愿力,立志普度一切众生。如果没有自我,谁会发脾气呢?还是乖乖地长大,发愤图强吧!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六月二十三日

  圣德蒙妮卡的一个下午:

  一辆黄色的小轿车,在我们身畔停下来。

  ‘喂,兄弟,什么宗派?’

  ‘佛教出家人!’

  ‘噢!了不起!’随即风驰电掣地驶去。

  一个老妇人,手拄拐杖,戴著黑色的眼镜,徐徐而行。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匆忙的走上前来,紧紧握著我的手,说:‘相信我!’再紧紧地一握。

  她走了大约二十码,停下来,转过头,聚精会神地凝视著我们。然后,她又走过来,语调带有浓厚的欧洲口音:‘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但你们的祈祷很感人。当我的神父到亚洲时,有一次有个计程车司机问他介不介意,然后司机走下车,照例礼拜。我的神父很受感动。世上能有多少人,愿意自我贬抑而五体投地去祷告?’

  她的声音已有点沙哑:‘我需要你们的祈祷,请帮助我,为我祷告(开始呜咽)。尤其是为我的孙儿。求求你。’

  恒朝:一切皆会如你所愿,不要忧愁。

  在马路旁拜。一辆平治牌轿车停在路边,从人行道那边打开了一扇车门。一个年长的女人,把双腿伸出来,正在吸烟。她冷眼旁观地打量我们,像个男子汉。她的声音也是沙哑而男性化。

  ‘什么宗派?’

  ‘佛教出家人。’

  ‘你们拜完之后,需要好好地洗澡哩!’(讽刺地口吻)。

  ‘这就是我们的沐浴。’

  女人停顿片刻,声音缓和了:‘在沐浴灵魂,是不是?’

  恒朝:‘对了。’

  大家都微笑了。

  有两个人在我们后面拜,颈上挂著璎珞,嘴角上浮起难以臆测的微笑。我向他们发了一张新闻告示,说道:‘现在我要继续拜,世上嗔恨太重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

  此时,那个女人便张开双手:‘我们是你的!’不,绝对不是!我赶快回去继续拜。过了几分钟,我向后一望,他们不见了。‘只有你,才能挽救你自己……’

  我们已靠近海洋(只有一个街口),风很大,一切在动荡中。步行到陆地的边缘,放眼望去,是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和自己。道路,成为一面镜子。

  年轻的女人:‘很美啊!’

  路过的车子:‘你们这些怪物还在拜呀?我的天!’

  老妇:‘请为我的手腕祈祷。我的两双手腕扭伤了。我知道如果你为我祈祷,我的手腕会痊愈。’

  从对面街,有人说:‘他们隐没了。’

  我多希望‘隐没’了,这话说得正契机。

  又有人说:‘哈罗,天主!’这话说得正不契机。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六月八日 马利布市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把车子驶向前面,观察路程,只见一面悬崖峭壁,一面是数十哩的私人别墅和房舍。这一带是避暑胜地,舍宅周围环绕著铁丝网、警铃钟等等。一直往北,都是如此。无可奈何,只好保存著老爷车……‘不要勉强,一切要随缘……’

  身为一个出家人,要学习很多:威仪戒律、规矩,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应说话,跟那种人可以亲近,跟那种人要疏远。一切一切,都要慢慢地体会和锻炼。平常,我学习得很快。可是,这种学习不单是模仿性质,而是切实地从内心陶冶和锻炼。我不能假装或胡混过去。我的内心和思想,要真正地改变。在这转变的过程中我们需要善知识的接引,自我的努力和耐心。但是在学习时我常常犯毛病,有时忽略了小节,有时大错而特错。到目前为止,我尚未粉身碎骨,已经算是万幸。

  人人都能洞悉一个假出家人,尤其是出家人自己。恒实自吃中饭以来,就一直泻肚子。他没有埋怨,只是默默地忍耐。他疲乏得很,靠著一个轮胎,呼呼入睡。

  吃了中饭后,又是路人的讪笑和漫骂。一辆车子驶来,‘喂,你们要吸点大麻烟吗?’然后又咒骂耶稣。

  警察们在路旁静静地看著,但没有来干涉。此地全是富有人家的别墅,常常有袖珍的小狗,颈上还戴著粉红的丝带,跑到院子前面的铁闸吠叫。此地的居民,最喜欢跑步(这是美国时下最流行的运动。)由朝至夕,听到运动鞋在马路上啪哒的节奏。此地居民甚为温和。我们有如一线泉水,在水渠里无声无息地流过。可是,内心却充满澎湃奔腾的浪潮。

  今天,我们被太阳晒得焦黑,很疲倦。在狭长的马路边缘上拜,人行道就在我们后面。幸好我们的长袍和圆顶都很引人注目,因而在路上行驶的车子都格外注意而避开我们,所以比较安全。

  沙滩上,有人喊道:‘秃头佬,快些滚回去!’

  我心里想:‘我只是尽我的力量!’

  傍晚,最后的五分钟,在一条车水马龙、尘土飞扬的马路上,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向我们走过来。男人鞠躬问讯,把一样东西塞进我的手里,然后离去。他口里或者说‘和平’,或者说‘谢谢’,不太清楚,因为车声太嘈杂了。是五十元——足够请半尊佛像!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六月十一日

  在沙滩上:

  在我们后面,有一个细小声音:‘喂,先生,你不感到尴尬吗?’

  我继续拜。

  ‘喂!你们在干什么?’

  ‘我们在祈祷。’

  ‘啊!’

  ‘那你在做什么?’我反问他。

  ‘看你在这儿做笨蛋。’他不假思索,坦率地回答。

  在我的左面,有一组一组的人群,穿著泳衣,在沙滩上玩球、日光浴、游泳、滑水、划船、吃饭、吸烟……沙滩上的嘻戏。忽然,我也觉得自己很‘笨’,在炎炎烈日之下,穿著唐式的长袍,拜得全身大汗,还一直碰到玻璃片、碎石……那海水很诱人。

  这一带的蚂蚁很厉害,又大又红。我们没有踩死那么多,因为比较容易看见。

  可是,沙滩、日光浴等等,一切我已享受够了,还是用功修行吧!虽然,海水仍旧那么诱人,而我们还是那么‘笨’。

  我回想我自己的誓愿,记得发愿意时心里多么清净快慰。忽然,在沙石之间跪拜,不再感到困难,似乎是一种自然动作,好像遄返家园,特别觉得轻松愉快,从未如此开朗,从未如此‘笨’!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六月十六日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在太平洋公路,离马利布市三哩以北,沿著水渠和人家的后园拜。离开此地不远,就到郊外,晚上可以扎营。那时便不需要在人烟稠密的市区到处找停车位。在市中心,公路的界限划分得很清楚。到了郊区,只好记住‘到了山,自然有路。’每次,看到前面是一段狭窄、艰险的山径或者乱七八糟丛林,以为不能度过,但一开始跪拜,自然有路可通,总有地方足够三步一拜。稍后有人问:‘你们打那儿拜过来?怎样拜的?那有路?’

  金山寺的佛教徒,一向有良好的声音,他们是奉公守法的公民。上个星期,离此地不远的土帮卡峡谷里发生一件不吉祥的事情。有两个青年男人,穿著长袍,秃了头,曾向一位十六岁的男孩子发动攻击并持刀威胁。警察前来搜身,把我们的证件详加查验,然后,才决定恒实和我不是那两个凶犯。警方轻松下来,略略听我们三步一拜的目标。他们都是训练有素,智勇兼备,克尽职守的人员。临别时祝我们好运。

  三天后(即是昨天下午),又有一大队巡逻车出现,一窝蜂地把我们包围了。

  这一班人没有和上一班人取得联系,以为恒实和我就是那两个歹徒。警方怀著敌意,开始逼问口供:

  ‘你们身上有没有带刀?’

  ‘我们身上不准携带任何武器。’

  ‘你们是佛教徒还是基斯纳?’

  ‘是佛教徒。’

  ‘噢!原来如此,那就没有问题。你们每天都是这样拜吗?’

  ‘是的,每天四时起来,祈祷、打坐,然后拜到四点,日中一食,并且吃素。’

  警员们不禁摇头啧啧赞叹:‘一天只吃一餐,了不起!好吧,再会!小心车辆,祝你们好运!’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六月十六日

  师父上人慈鉴:

  上周末在金轮寺,与上人和莲友一聚,赐给我们无限鼓舞和希望。每一次目睹上人大公无我的精神,慈悲的懿德,都令弟子衷心敬佩喜情洋溢。在金山寺,习惯了每天见到上人以身作则。但是离开金山寺,在公路上修行,碰到四面八方而来的人们,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汲汲遑遑,终日奔走,令我们更加感叹上人的高风亮节,和无碍辩才。能洞悉众生根性,随机施教,普益群伦,更是功德无量!上人德行有如行云流水,无有窒碍,处处无诤,时时谦让,‘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随缘百不变,不变而随缘。说来容易,行时很难。再加上悲智双运,更不可思议。有时发现自己心里在想:‘在这个场合里,上人会自样做呢?’

  然后又自作解释答:‘不要打妄想!难道你一辈子要沾上人的光吗?你要独立起来,利用你的智慧,回光返照,随缘不变任运自在,还要忍耐柔顺。要像流水一样,一切顺其自然,一切皆会如意。’

  上人,弟子写了一篇短文,其中一段节录如左:

  我到底有没有得到感应?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奥秘玄妙的感应,因为我仅是个新手,对修行很陌生,并且业障深重。但是反过来说,在世间法里,我已获得感应。我已经奠定自己修道的基础,和生命的目标,这就是感应。目前,我不懂得飞,不懂得跑,连走路也不懂;但我有机会慢慢地拜。在善知识的耐心指引之下,终有一天,我会站起来,承传法脉,为教增光。

  三步一拜和金山寺的修行

  不该说的不说(非礼勿言)

  不该动的不动(非礼勿动)

  不任意开玩笑

  不该看的不看(非礼勿视)

  不该听的不听(非礼勿听)

  不该吃的不吃(非食勿时)

  不喝酒

  不抽烟

  胁不著地

  不松懈

  不覆藏己过

  不自我标榜

  要祈祷

  要懂惭愧

  要反省

  要赞美

  要为他人(忘却自我)

  弟子 果真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七月三日

  观世音显灵:

  通常,每天拜完之后,我们随即坐禅,以便调剂身心。傍晚六时拜完,七点半做晚课,任何琐事都要在这段时间办理妥善,然后打坐。否则,心力无法安顿,便会奔腾沸溢出来。

  星期六,有很多事急待处理,等到一切琐务办理完善之后才能洗面。因此回到车子时已经晚了,不能准时做晚课。我因用冷水洗面,著了凉,身上的筋肉顿时紧张收缩。夕阳西下,恒朝已经站在外面运气。苍蝇成群团团飞,嗡嗡作响,扑在我面上。车子的门,随著瑟瑟的寒风,吱吱作响。一切一切,令我焦躁不安。我安慰自己:‘不要发脾气,不要发脾气。在这种情形之下,发脾气是致命伤。’

  我步行到山径上,脊骨像著了火。我站著运气。天幕已垂,大地昏黑。我诚恳地要求我内心的恶性:‘请你不要发脾气——这种新精力,要用新方法来调伏,请你忍耐。’

  忽然间,在我的头上,看见白衣观音大士,俯首向我微笑。随即感到两滴清凉的甘露,从我的头顶,沿著脊椎流下来。我的心火顿时消散。他慈祥地微笑,说道:‘不要忧愁,一切会如意。’

  恒朝

  一九七七年七月八、九、十日

  两个小孩子,静悄悄地爬到山上,看著我们拜。

  ‘我们的祖父说你们在收拾破罐子。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恒朝:‘我们在祈祷。’

  孩子:‘我的祖父专门收拾破罐子。’

  恒朝:‘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孩子:‘废物利用。’

  恒朝:‘我们也是废物利用。’然后我向他们解释,在加州北部有一所旧医院,我们把它重新整修、开拓、建立大学、育幼院、养老院等等。

  ‘那很好呀!’他们齐声喊道:‘再会了!’

  一个女人从沙滩走来,送来冰冻的红茶。‘在电视上看到你们。这工作很伟大,我对你们很有信心。’

  小孩子带来冰水,公园管理员供养一包橘子,并代表所有的管理员,邀请我们在公园内免费露营一宿。

  以上一切,都是傍晚拜到最后的五分钟,一起发生的。

  两个年轻的女人,供养橘子,还嘱咐道:‘不要摧残身体。在圣经里说:不要杀生 。’

  ‘你说得对’,我回答:‘我们不修无益苦行,我们只顾奋发图强,这种工作不会损害身体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点头微笑,知道我们不是故意摧残自己,她们如释重负。

  在佛教里,没有‘人我彼此’的分别。不需要仇恨或抨击任何宗教或哲学。第九重菩萨戒就是禁嗔戒。我们应该视一切众生如自己的家人。

  恒朝

  一九七七年七月三十一日

  ‘又复无始以来至于今日,凡有所为,皆不称意,当知悉是过去以来,恶业遗报所致。是故今当勤求忏悔。’

  —慈悲药师宝忏—

  在芬杜拉市刚拜完,正在收拾行李。忽然,一阵煞车声,转过头来,只见一辆摩托车的驾驶员,迎面与一辆汽车相撞。两人的身躯被抛到半空中,从车顶上飞过,头颅先撞到对面的马路上,我们离开二十至三十码,只能怔怔地看著,不能及时抢救。

  恒实立刻拿著毯子跑了过去,我打电话叫救伤车。伤者的血,从耳、鼻、口流出,伤得很重。那个女孩子只有十九岁,也在死亡的边缘。我把他们用毯子盖上,强作镇定的一直念著大悲咒。

  我们的‘工作’,每天持续不断。我们的大家庭里,每天都有伤亡。这次事件,不是偶发的意外,而是生命之流在延续的过程中必有的结果。在每一分钟里,人会死亡,又会诞生。如果他是我们的亲属,一旦目睹他们旋生旋灭,生死相续——我们会有什么反应?我们与天地同根万物齐一,这些人不就是我们的眷属吗?

  当你明白生与死,苦与乐,跟你的行为是息息相关;当你明白灾难或者觉悟的种子,正在时刻栽种滋长;你不但会洗心革面改过迁善,你还会发愿助一切人使之全心向善。依我看来,这是救助我们‘家人’的不二法门。这是最上等的良药——在心地上用功。诸法之源,在心地上耕耘。

  每天所目睹的意外或灾难,夭折或长寿,穷困或富足,无非是业果循环的现象。因缘早在从前植下,令一切众生明白因果的道理,是出家人当然的责任。

  在那个面临死亡的女孩子的身旁,我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她可能是我的亲妹妹,或者是刚来送供养的路人。一切众生休戚相关,根深蒂固,却被人遗忘。但是,在生死关头,能揭露一切众生原来的密切关系。

  我要尽我所能,做一个正直的出家人,觉悟一切有情。这个抱负,在今天的考验之下,重新振作起来。

  我一定要奋发图强!我的大家庭,都在期望,都在等待,都在受苦。而死亡,也日益的向我靠近。

  恒实

  一九七七年八月

  发愿做一只死鸟:

  时候到了,这是转捩点。从五月七日至八月十三日,我在浅水里练习游泳,起初在水面浮游,然后乘筏渡水,玩累了又爬回到岸上,接受训练。当我对自己的毛病知道得多些,我的勇气就增加了。这回要正式游到深水去。无论水多深,也要拼命游,直至抵达彼岸。

  我要舍弃往昔的恶习——在任何场合下都要做‘导演’的角色,尽量争取他人的爱戴和拥护,从各方面搜罗知识,藉以巩固自己地位,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著自己的利益。这一切都是重担,使我沉到海底。在我身边有一个好护法,他懂得如何应付外人,如何保护我们。

  我和觉悟中间之所以有鸿沟存在,只因有很多的水、很多的工作,现需要耐心,和一念不生的虚极静笃。从前,我的俗姓是Clowery;皈依三宝的法名是果真,字恒实——这一切都要断灭。在这个旅程中,我要奉献一切。这需要日积月累的苦干,和诚恳笃实的真心。我的心里,本有无上的宝藏,现在要把它发掘出来。

  生活中皮相的点缀,对我无足轻重,只好再会了!若有人询问我的下落,告诉他:‘他出去游泳,可能不会再回来,没有留下来,没有留下地址,也没有说什么话。’好,只管游吧!

  死鸟的启示:

  这方法正中要害。自圣德蒙妮卡以来,我没有这样紧张。为什么?我要舍弃做‘导演’的头衔,即是要控制日常生活方面的种种欲念。今天,我发觉在处理某种事物方面和恒朝的步调并不一致。但我要勉强控制自己,内心又觉得局促不安。我素来是个捣蛋专家,而且常用这方法来遮瞒自己的过错。以往,扮演这个角色很有效,现在却行不通了。控制自己,很不容易。

  恒实

  一九七七年八月

  经典变成真实的世界:

  在三步一拜的旅途,冥冥中我感到最不可思议的事,就是经典里的境界,往往和日常生活的插曲互相契合。法界佛教总会的国际译经学院,已大量翻译出版多种大乘经典和上人精辟的诠释,这类书籍,脍灸人口,颇为畅销。

  例如,六祖坛经,是无价至宝。经文直指人心,充满幽默,隽永有味,偈颂别出机杼,世俗典籍皆难望其项背。经文有如治病的甘露水,在你还未发现它之前,你以为这圣水远在千里之外;当你发现它之后,才知道它充塞六合,无所不在,如霖雨遍布,滋润万物有情。

  追根究底说来,这部经典也没有什么神秘之处。它不过是唐代六祖慧能大师的语录。六祖尚未明心见性之前,是个樵夫,砍柴为生。后来他开了悟,悟彻心源,便证得无碍辩才,跻于菩萨圣贤之林。他采用巧妙的方便法门,贯摄群伦,而保持一贯民间纯朴天真之风。他的偈颂,更是耀人心目,卓尔不群。如果你恒常诵持,思惟观照,你也会开悟哩!

  在上人少年时,博览群经,深入性海,参禅了性。当时,生在一千二百年前的六祖慧能大师曾在上人面显灵,并作预言,上人将会到西方弘扬正法,广度众生。

  最重要的,国际译经学院所翻译的经典,皆是释义纯正,翔实严谨,充满光彩。把大乘经典,从中文翻译成西方语文,为佛教延绵不绝的传统,打开辉煌的一页。

  虽然佛说的经典已有三千多年的历史,但佛法却超越时空,永恒不朽。

  恒朝

  一九七七年八月三日 圣德巴巴拉

  我们在圣德巴巴拉以南廿五哩,一条专供脚踏车行驶的路径上拜。此地正患旱灾,我们在公园里用水瓶装水,只装得半满。此地以北,刚发生森林大火,数百间房舍村里皆被烧毁,数千人无家可归。

  ‘………水火盗贼,刀兵危险之报,忏悔人间。’

  —慈悲药师宝忏—

  ‘十方诸世界,过去国土海,咸于一刹中,现象犹如化。’

  —华严经华藏世界品—

  世界中,含有无数世界;国土中,含有无量国土;根据众生不同的知见,依类显形,分类显性。海滩上礁石里的水洞,或者哈密瓜上的小微菌,都隐藏著千万不同的小世界,罗织交错、互相辉映。

  心行广大如海洋,其中有无数的国土。言语道断时,便有无量国土出现,在寂照湛然中,变化万千,妙用无穷。每当我们打禅七,清心静虑,或者打饿七,精进道业——如是过了几个星期,生活上的节奏也会随著改变。素来习惯了的‘现实’会渐渐消失,而清晰新奇的宇宙,却从‘是处非处’中显现。就像在拼图游戏里,突然摸索到一条新出路。

  又好像晚上找营地。初到一个地方,几乎找不到容身之地,当我们濒临绝望的时候,很神妙地发现一块空地,或者一条小山径。一切景象皆从心生,‘是处非处’中显现。奇妙的门槛。

  内外的契合和变化,生生不已,用之不竭。宇宙的节奏,交织成灿烂的华锦,五光十色,眩人眼目。千万亿的世界,在‘心行海’里浮沉,实在太玄妙了!

  恒实

  一九七七年八月

  祷告和自励:

  愿我处理一切事物,精诚不渝,信实无讹。

  愿每一分工作,做得真实。

  愿我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报师恩泽。

  愿我勇猛精勤,锲而不舍,永不懈怠,恒不退转。

  弟子一心皈命三宝,至未来际,末法时代,度生拯溺。

  华严经毗处遮那品里记载,在焰光明大城中,大威光太好为上首,率领五百余王子,亲眼目睹佛陀出兴于世,坐莲华台,还有诸多殊胜绝妙的感应。太子顿时圆满十种法门,证得三昧门、普门陀罗尼、广大方便藏、慈悲喜舍,及各种不思议的妙境界。

  为什么呢?因为太子自往昔以来,诸恶不作,广植善根,长养圣胎,还是生生世世,经无量劫,如此修行。他在像法和末法时代,还是如此认真,时刻勇猛精进。因此,时机成熟,有佛出兴于世,便在太子居住的城内,并在太子眼前出现。太子也即时证得十种无碍的境界。

  如果太子不是时刻槃念于道,也不会证得如此无边法乐。上人常常说:

  ‘世上有人真心修行,就不会有末法时代。真心修道,就是正法时代。’

  假如我们在八万四千法门中,选择契机的法门,毫不苟且,精益求精的修道,将来,在某一劫里,或者就在自己的家乡,我们会目睹佛陀出兴于世,共证无上妙解脱。

  恒朝与空军祖儿和他的儿子卡罗士的对话:

  因为我本人不说话,所以有时间观察和聆听他们的谈话。一个人的话出诸肺腑,一定会打动听者的心弦,对方自然会喜欢听。因为,真心话,一定鞭辟入里、扣人心弦。

  祖儿是一个退伍的空军,他对恒朝说:‘我的孩子会不会骚扰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舍弃家庭——必要有人延续家嗣才对,是不是?’

  恒朝:‘你的孩子绝对不会骚扰我们。很明显的,你们父子俩相处得很融洽。我们出家,也是报父母恩,因为在父精母血中蕴育著我们的信仰的种子,所以我们才能下决心,出家学道。’

  祖儿:‘说得很有道理,我明白。’

  恒朝:‘像盖房子一样,房子也不稳固。家庭若能向孩子灌输良好的道德基础,孩子才可以在上面盖房子。有些人在这基础上盖一所屋宇,有些人却培育孩子,让孩子去继承这份工作。总之,你若诚心修道,必定功不唐捐。’

  祖儿点点头:‘嗯,我明白了。’

  很多次,我观察路人。初来时都带著敌意,到后来,却变得和善柔顺,紧绷绷的面孔绽开笑容,全身也轻松起来。恒朝出语明畅,措词练达地解释真理,往往发人深省。祖儿本来流露出一点生硬的侵略性的表情,也随之软化,他变得年轻很多,显得老实多了。虽然,他们的对话很简单,但都深入浅出,意蕴无穷。

  祖儿:‘你们每天拜,回光返照。你猜我的孩子卡罗士,如果见到自己的父亲在公路上拜,他会有什么感想?’

  恒朝:‘多年前,有一次我爸爸把自己的店铺关了,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到一个小岛上的宗教避静。那时我只有十岁左右。最令我难忘的,是当他回来后的表情,跟往昔完全不同了。他从内心感到深深的愉快,比从前更开朗。他说他希望能再回到那小岛。我们的情形也是一样。我们都选择了一条路,觉得这条路最适宜、最真实,然后在这条路上发展。所以佛陀开启了八万四千法门接引各式各类的众生。无论你选择那一个法门,只要你诚心诚意的去做,你的儿子也会拥护你。‘

  祖儿:‘你说对了。他是这样,他是个好孩子。’

  祖儿离去了;他对自己的生命、对他与儿子的关系、对宗教——尤其对佛教获得良好的和深刻的印象。应机说法,直言不讳,出诸肺腑,当能使听众同沾法喜。

  华严经说:菩萨利用智慧辩才,随其心欲,化度众生。

  三步一拜典型的一天:

  早上三点五十分:

  铃……铃……闹钟响了。从一堆毯子里,一只手伸出来,从小佛龛上,拿起火柴,点上油灯。伸伸懒腰,把被单折好。南无大悲观世音菩萨(三遍),开始默持大悲咒。把其余的毯子整理,念下单咒:

  ‘从朝寅旦直至暮,一切众生自回护

  若于足下丧其形,愿汝即时生净土。’

  踏出车外,小便,测看天地,做太极拳腰部旋转运动,念四遍大悲咒。

  四点:

  结双跏趺,披上袈裟、上香、诵读早课。恒朝我轮流做维那,敲打法器。

  五点:

  顶礼祖师、上人、父母。由恒朝讽诵经典。目前是佛说四十二章经。

  五点十五分:

  写日记。如果热水壶有热水,便泡茶。水若不够热,只喝温开水。

  六点:

  开始太极拳三十种基本动作;在寥落稀疏的星光下,念十五至二十遍大悲咒。最近多数在阴霾或雨水中持咒。开始时总觉得冷。稍后,浑身血脉畅通,暖和起来。恒朝练少林拳和跆拳道;然后,我们再练一套太极拳。

  六点四十五分:

  把毯子折好,收拾东西,开车;如果有随带的果汁或茶,就在此时喝下。穿袍整衣。

  恒实背著蓝色小背囊(内里有华严经);恒朝背著黄色背囊(内里有水壶等等)。念五至十遍大悲咒。

  七点:

  驶到拜的地方。首先,恒实照例祷告,然后开始拜。恒朝把车子开到前面半哩,锁好车门,然后步行回来,参加跪拜。此时,旭日初升。

  七点—十点三十分

  一心礼拜万佛城。

  十点半:

  恒朝看表,示意小憩。拿出棕色洗脸盆,洗洗手脸。然后结双跏趺,念十至十五遍大悲咒。如果天气晴朗,恒朝坐在车尾。否则两人同坐在车厢内,练习四十二手眼法门。

  十一点:

  恒朝开始煮食、洗菜、烧水等等。恒实诵经或写日记。

  十一点半:

  上供。吃饭时,先吃饼干三口,作三念存五观。吃饭的规矩:不说话、不看书、不写日记。只准传递食物,吃八成饱就停止。随供养不同,每天的菜也不同。

  十二点十五分:

  结斋。恒实翻译上人的偈颂、开示语录或教诲。

  十二点三十分:

  收拾干净,刷牙,默念十至十五遍大悲咒。返回拜的地方。下午一点至黄昏:(最早五点,最晚六点半),一心顶礼万佛城。三皈依,回向偈,顶礼上人。

  六点:

  打坐,四十二手眼。

  七点:

  晚课、诵经、翻译华严经。

  八点十五分:

  研读经典、写日记、打坐、念大悲咒。

  九点三十分:

  念楞严咒里面第一会前二十九句四十九遍,三皈依,顶礼祖师。

  十点十五分:

  站立运气,大悲咒(完成一0八遍)。穿上毛衣、大衣、长内裤,戴上帽子、盖上被单、吹熄油灯。

  十一点:

  睡觉,不倒单——疲倦、自在、满足。

  恒实

  一九七七年八月二十四日

  智慧之华以为庄严:

  我们居住的宇宙,名叫华藏世界,里面含有无量世界,重重无尽,包罗万象,靡不庄严。华藏世界的国土,以诸宝物为庄严,如金刚,比钻石还坚固;如摩尼宝,在修行中铸炼的法宝等,皆非凡夫肉眼所能窥视。

  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一切庄严的宝物,皆为富豪玩乐的物件,或王侯公爵的消遣品。除了金枝玉叶、玉簪珠履等,世人也想不出更为新奇和庄严的妙宝奇珍。历代著名的珠宫贝阙——如印度莫俄儿大理石宫,巴黎的凡尔赛宫,都是白石玲珑,巍峨雄伟——但缺乏出世的清幽风格。余如欧洲的天主教堂,中东的回教庙等等,虽属奇伟壮观,仅供信徒朝拜各该宗教教主和天神之用,没有广博地包含一切。北京的颐和园和书舫,是慈禧太后耗用公帑万千建造的私人游乐场所,这只能说是愚昧的挥霍,没出息有‘神圣’的气氛可言;列宁格勒的宫殿,虽然楼阁重叠,美轮美奂,无非是帝俄沙皇唯我独尊,穷奢极侈的作风和想入非非的写照。诸行无常,海枯石烂,金宫贝阙,须臾即逝。

  试想想看——妙宝幢世界、光明焰庄严树世界、金刚华云世界—— 这才是真正的圣土哩!

  再想想看,当你的心境达到至净庄严的时候,在三千大千世界微尘数的国土里,每一国土上,皆有佛在演说妙法,一一法音,放敷天华;还有无量无边菩萨,一一端坐宝莲华台、持金刚幡、放金光云、雨金光香——这不是不可思议的庄严吗?

  南无一心:

  当你阅读时,你会只用一只眼睛吗?

  不会!

  当你劳作,例如伐木,你会只用一只手吗?

  不会!

  当你走路时,你会只用一条腿吗?

  不会!

  当你吃饭时,你会只用嘴巴的一边来嚼食吗?

  不会!

  那么当你诵经的时候,为什么只用半个心去念,另半个心则跑去游玩?大悲陀罗尼经里的第一个绘图,是‘观音本身,必须慈悲用功读诵,切勿心浮气躁。’

  可以保证,观音菩萨诵念时,是专心一意,目不斜视无旁骛的。你能够这样诵持吗?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七年九月~十一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恒实

  一九七七年九月一日 圣德巴巴拉

  师父上人慈鉴:

  弟子正在圣德巴巴拉海岸旁,专心致志地拜。在我的每一举一动,发现自己有许多毛病要改过,很多外漏要节制,诸多烦恼和贪欲要断除。在我心中,似乎有流不尽的贪、嗔、痴,但我立志要化炼它。正如每个金山寺万佛城的出家弟子一样,毫不畏怯地踏入战场。要牢记六祖坛经和大悲陀罗尼经的教诲,挥舞般若剑,誓死不屈。这场战争似乎永久地持续下去,但是,我们并不气馁。就算菩萨把自己的烦恼断了,他的愿行也会促使他继续为他人奋斗。往昔,观世音菩萨就是抱著宏伟的志愿,即时证得千手千眼,增长道业——多么奇妙!

  每天早晚课之后,恒朝和我相对彼此诵经。已经把万佛城杂志连载的华严十地品读诵两遍。现在再讽诵六祖坛经。今早诵完般若品。这本经妙不可言,明明白白地阐明觉悟之路。经文也充满幽默,当你消沉时,它使你解愁忘忧。我们多么幸运,能遇到这部经典!

  晚上,研读华严经。我们每天向华藏世界顶礼。晚上,溶化在华严境界的光明里,就像沐浴在香水海的温馨中一样。

  中午,钻研大悲陀罗尼经,练习四十二手眼法门,每天念一0八遍大悲咒。观世音菩萨早在我心里,变成真实。观世音菩萨的力量和慈心,能除一切苦厄。在我一生中,能知道观音住在娑婆国土,是最光明、最可贵的发现。弟子也愿意获得千手千眼,为众生拔苦予乐。但是我的心量窄小、迷乱,每当我试行菩萨道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愚昧、烦恼、业障。当你真正要开拓心地,才发现自性中积凝的尘垢!

  此刻,佛法变成浩浩业海里的救生船、明灯塔。每当我诚恳地修持大悲法,我会坚强起来。这个法门是无尽灯,烛照幽暗,无远弗届。

  三步一拜的时候,我会发现自己的思想已经越轨——不是忆念过去,就是幻想将来,或者忧虑自己尚未圆满的愿行。上人已屡次叮嘱,不能再打妄想。于是,我下了决心要卸下脑子里重担。怎样放下呢?金山寺的修行人会告诉你,放下妄想,并不像吃饺子那么容易。我跟那妄想纠缠一番,然后心里有个小声音,说起话来:

  ‘呆子!应该拔出智慧宝剑,默念三宝的无量功德,恒持中道,快醒过来,不要作白日梦。’

  每当我切切实实去履行这个教条,心里的狂思乱想便静止下来,有如涟漪,渐渐回复平静。而三步一拜,仍旧继续不断。如果没有这个法门、没有佛法、没有上人和观世音菩萨,我会永远陷在污泥里,不能自拔。而我也是过来人,糊涂的日子受够了,我要一心皈命顶礼常住三宝。

  有时候,我会发明一些方便法门来帮助自己。例如,我知道自己必要闭上嘴巴,才会入道。我已发愿全程止语,但是不能时时刻刻把持得住。我的本能冲动极待发泄,我的舌头像狡猾的蛇蝎,于是我发明一个游戏。叫做:‘佛口——闭上嘴巴,收获才大!’

  是这样的游戏:每逢有一句话。急欲脱口而出,而我能把它压抑下去,虽经多次引诱也不作声,这样一来我便给自己加添一个佛。每一次,当一句话从我粗劣的口里跑出来,我便减去一个佛。目的:愿万佛城的万佛殿,供满万尊佛像,填满所有空间。这次旅程完成后,如果大殿里的墙壁上,还有空缺,我会引为毕生憾事。因为这是我的过失,我把诸佛‘讲’走了。在这个游戏里,我要稳操胜券。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九月一日

  恒实的伤风已经痊愈,我们的毯子被人偷去了,蚂蚁已经离开车子;秋天日渐迫近。

  在圣德巴巴拉二二五号公路上拜。这个镇上的规矩,晚上不准车辆停在公路旁,只准人去公园露营。可是,镇上却没有一个‘扎营地’!恒实和我把这条法律,称为‘无住’的法律,专为修行人而设,助我们减去执著。有时候,我们在同一个晚上,要开到好几个地方,以便避免警方纠缠。有时,我们在晚上也继续拜。从十点拜到淩晨一、二点,然后小睡一会。晚上拜,无形中为这份工作‘打气’。修行要历经险难,走投无路才有绝处逢生时之新的悟证。禅家所谓‘大死一番’亦即指此而言。深夜里,面对茫茫无边的黑暗,更要拿出来真功夫、真勇气,开启心里的慧日,消减重重阴影。

  这次旅途中,最明显的发现,是戒律的宝贵。前几个晚上,黄昏时分,我在车尾诵读菩萨戒,令我心神豁达,老老实实,充满了慈悲心,又好像跟上人或者我的父母谈话一样——清静、安详。此时,红色的太阳,在那神光蔼蔼、霞彩纷纷的云彩中,徐徐而下。我微笑了。

  恒朝

  一九七七年九月五日 圣德巴巴拉摩度街

  一群青年人,围著我们嘻哈、讪笑。

  ‘吃一把泥沙,怪物!’

  ‘哈哈,也许他们正为我们祈祷哩!’

  ‘嘻嘻,他们只懂得吻泥土,怪好玩的啊!’

  青年人骑著摩托车,在四周喧哗。我拿出一张新闻告示,他们不肯走近来接受。

  ‘我们也想看看,可是,你的样子太怪了——哈哈!’恒实和我只有微微一笑,继续拜下去。其中一个青年人,终于耐不住:

  ‘我不怕,我要看看那张告示上说什么?’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们围著一起阅读亲闻告示,默默地看。

  几分钟后,他们各自骑上摩托车,其中一个转过头来,挥挥手:‘兄弟,对不起!’

  出家人微笑了,青年人也微笑了。

  我们住在一个浮泡里。外面是金刚,里面却很脆弱。稍有差错,浮泡也会破灭,随即会失去护卫。可是,我们若在一举一动中,毕恭毕敬,临事不敬,也能够履险如夷,逢凶化吉。

  能够在每一个场合里控制自己,并不等于获得自在无畏。真正的无畏,是当你在任何一个场合里,根本没有一个‘自我’需要去控制。

  恒实

  一九七七年九月 劳工节

  师父上人慈鉴:

  有一句偈颂云:‘天龙菩萨来临也不喜,魔障外道来临也不忧。’

  可是,某些日子里,很难控制心中的喜悦。今天,我觉得充满法喜——好像浴佛节、上人生辰、盂兰盆节,都一并混合,带给我们出乎意料的礼物——金山寺里十四个师兄弟,在上人率领下,齐来慰问我俩。

  有什么特别喜庆的节日吗?不是,只是菩萨‘舍己为人’的表现。世上那有这样无我的师兄弟,早上四点起来,驾驶三百五十英哩,为两个‘同学’打气……不可思议!

  我们在圣德巴巴拉市外静寂的公路上,坐在浓荫下,这班人怎样找得著?今天早上恒朝和我为何同时有心血来潮的预感?恒朝还说:‘我们今天应该坐在路上明显一点的地方。’今天早上,为什么我会默默地在由加利树下选择一块荫凉的地方,而在三个小时之后,金山峙全体又会在同一个地方共进午餐?他们开出三部车子,沿途询问路人,却能同时在午餐前一起抵达——感谢上人的慈悲,让我们今天体验到这样一个‘小奇迹’。而这一类的感应,在金山寺是司空见惯的。

  恒朝和我刚坐下来吃饭,念完供养赞,打开饭盒子我刚要咽下第一口饭。只见恒朝的眼睛大大的,高声的叫了出来:

  ‘师父!’

  我心里想:‘这是绝不可能的,但……等一等,你应该知道,最不可能的事,常常也会发生。’

  恒朝再喊了一声:‘师父!’

  我转过头来,只见上人身穿黄袍,在温煦的太阳下,闪耀著一团金光,慢慢迎面走来。

  然后,其他的人陆续从三辆车子里步行出来——比丘、比丘尼、沙弥、沙弥尼,还有居士们。

  那时候,我只想给他们每人一样礼物。修道的英雄儿女,比我的家眷还亲厚!

  大家坐下来,一面吃饭,一面听上人的教诲。小别重聚,大家畅谈甚欢。然后,他们把东西收拾好了搬回车里,开始三百五十里的归程。这班同伴,只为了鼓励我俩,不辞劳苦,长途跋涉,我很想说声‘多谢’,但我只能从心底里默默感谢。

  坐在上人身畔,如置身清泉,凉沁心脾。此时此际,万念俱寂,大悲咒默默地在心里往返萦回,有如心脏的跳动。一切都变得清晰,我的心神开朗,豪无窘迫之感,就算上人骂我、教训我,也好像在我头顶上洒甘露。我相信,佛在世时,在世尊的法会亲聆法音,我们内心的喜悦亦不过如是。

  上人伸手摩我们的头顶,顿时觉得浑身发热,一股电流,从头顶冲到脚尖。上人问:‘这瓜熟了没有?’笑著用指节在我们两个头上轻轻敲了几下。

  那一天下午,在路上拜时,觉得轻松爽朗,飘飘欲仙。仰望晴空,只见万里天空中,浮著一朵大云彩,壮似天龙,栩栩如生,在空中盘旋宾士。龙的每一部分,都剔透玲珑,尾巴、耳朵、足爪等等,配合得非常匀称,惟妙惟肖。傍晚,看著天龙朝北去了,好像佑护著公路上驾驶的师兄弟。

  在人生中,有些日子,特别难忘。而一九七七年的劳工节,将会深深地镌刻在我们脑海里。正如华严公路上的由加利树,会仃立良久,我们的愿力,也恒不退转。今生中能与不退菩萨为伴侣,为教增光,这一生就没有白费了。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师父上人慈鉴:

  星期日,金山寺的四众弟子,都前来参加三步一拜,他们每人容光焕发,和蔼可亲,没有半点忧愁。每人面孔虽然各有不同,但每人的心境却是大致相同——都是清静无染、诚敬慈祥。啊!法友同沾法喜,其乐无穷。

  你们全体前来慰问我们俩,使我们感动得流下眼泪,滴到我碗里的面条上。

  一位法师拿出一把小刀,在由加利树上刻了一行小字,以便纪念今天的聚会。有一个过路的青年人,刚坐下来与我们共进午餐。突然,十几位法友同时出现,令他惊奇不已。本来,他供养一个西瓜,预备与我们静静分享。就在此时,金山寺的法友蜂涌而至。上人用慈悲的手势,示意请他留下来一块用饭。他当时的感受与我相同,可以说是既惊又喜。

  你们来得快,也离开得快。上人说:‘没有什么大事情’,天际间那朵龙形的彩云,盘旋了好几个小时,而你们带来的欢乐,也会在我们心里荡漾良久。

  有一桩奇妙的事情,上人非常肯定地知道我们当天诵读六祖坛经那段经文。也把在我心里酝酿了好几天的问题,逐一点破。事前我没有跟任何人时论过,连恒实也不晓得。

  ‘但我怎样知道呢?’上人微笑著问。

  上人慈悲愿力,给恒实带来极大的鼓舞。你们离开后,恒实的信心倍增,面上呈现出笑容,预备在公路上勇猛向前。

  ‘但愿我与我的法友,皆深入圆觉果海!’

  弟子 果廷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九月八日

  我俩拜过本镇的中学,校门前的标语说‘欢迎新同学’。一辆车子,疾驰而过,飞掷过来几个鸡蛋。恒实此时刚跪到地上,两只鸡蛋打中他的袈裟。(蛋打到地上去,却溅湿他的袈裟。)但他无动于衷,只是慢慢地站起来,口里念念有词,继续拜下去。

  我们在旷野打坐。一辆车子驶过,向我们扔石头。我们只管继续坐,还要牢记师父的一句话:

  ‘修行,就是不发脾气。’

  一件日趋明显的事实:凡是我们发出去的电波,一定会反射回来。你目前所受的果报,来自你从前种下的因数。为什么要发脾气?我们不能逃避果报,只好默默忍受著,并且不再招惹新麻烦。断灭了贪嗔痴,终有一天,里面的‘珍宝’,会晶莹闪烁。又像湖里的水,寂而能照,照而能明。

  我把车子的引擎关了,车头灯熄掉,静静地走到僻静的住宅区的一隅。(这个镇上的规矩,晚上不准路人在车子里睡觉。)午夜,忽然从睡中惊醒……一片嘈杂和笑骂声。周围都是车辆,一群青年人,正在开联欢大会,在我们四边,抽烟喝酒。

  淩晨一点半,又醒来了。警察巡逻车的探照灯,照著我们。他们等待著,我们也等待著。五分钟后,警察车终于离去了。

  恒实

  一九七七年九月九日

  上个周末,在金轮寺,聆听上人开示中道法门。刹那间,如闪电光,我心里似有契悟。稍后,上人转过身来问:‘果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此时,我挣扎已久的心坎,痉挛一阵,热泪不觉簌簌流下。我的心,恍如打开了一扇门。我被上人的慈悲和威德,深深感动。他的力量,就是住持正法的力量,他不用丝毫造作就能化度我们反迷归觉,改恶迁善。

  佛法,是世间上最玄妙的东西。慢慢地我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回复原本清净。这种信心令我感到既谦卑又喜悦。同时,也深深地羞愧,暗叹自己改变得如此缓慢,这样不成器和自私。上人不惜苦口婆心,谆谆善诱,而我只是用满脑子的困惑、愚昧和自私去报答他。上人是大公无私、正直庄严的。他的光明,终于

  打破我心渊里的暗昧。此时悲喜交集,不能自禁,因而热泪盈眶。弟子要开始新生命,从法化生——愿法雨普润三千大千世界!

  恒朝

  一九七七年九月九日

  清早,一莲友夫妇和孩子把我们接回洛杉矶去,原来上人今天抵金轮寺。这是出乎意料的好消息!

  在机场,当我与上人睹面相向,我内心的感触,是前所未有的,那一种灵犀相通,心心相印的契合,超出任何亲眷的感情,伸展到浩瀚遥远的过去。在这几秒钟内,我感到周围的一切,顿时消逝,面对著上人怡然微笑的面孔,我想入玄虚,沉浸在深远而不可说的境界。上人究境是谁?如此熟稔,却无法点破………或许,终有一天,我会明白。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月

  师父上人慈鉴:以下是近来发生的一些境界

  十月三日:

  在我生命的过程中,我经历了很大的转变,因此我对事物的看法截然不同了。在我的嘴巴里、肚子里,我尝到修道的滋味,而我不愿意放弃这个滋味。我要尽我所能,降伏这个猿猴之心。我要为一切众生争取智慧、慈悲和觉悟,但要从我本身做起。我要助一切众生离苦得乐,要与佛法契合为一。我要效法历代圣贤,报答诸佛之恩、父母师长之恩。上人的誓愿,是要一切弟子成佛后,他才成佛。为了圆满上人的宏愿,我必先要成佛。

  我要把习气除掉,但是集中精神,收摄心念,很不容易。稍为分散精力,就要过很久才能恢复。吃得太多,作白日梦,在脑海里和自己讲话,向外东张西望——这一切都没有意思,都要放下。但愿如此。娑婆诃。

  十月五日:

  今天,我发现‘返本还源’是超越言语的境界,我要把情爱之流,倒旋回到天真无邪,织尘不染的地步。童年时某些回忆,现在显得异常清晰,有时候像亲身重覆二十多年前的境界。这个境界历久分明,有如听录音带、或看电影。身体上官能的印象,都会从八识田中浮现出来。这种情形不是常常发生,间或出现,但却足以给我们一种鼓舞。

  十月七日:

  看到另一个景象,自己是个纯朴清净的人,没有半点淫欲——我的心已回复本源真性。智慧剑已从习性的污坑里,劈出一番新天地。长期性的毅力、愿行、苦功,把淤泥化炼成金刚。但当我稍为松懈,企图用识心去研究这个境界之时,老毛病又出现了。我需要专心一志的拜、恒长不断的拜,才能够把这个境界变成现实。这是我在华严公路上的使命。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月八日

  师父上人慈鉴:

  刚念完晚课,诵读华严经,现在可以写信向师父请安。弟子们盼望写信好几天了,但时间表很紧凑,就像金山寺一样,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衡量分配。否则会失去打坐、睡觉,或吃中饭的时间,而翌日拜起来便会出纰漏。例如今天,就不够时间练太极拳。

  在加维奥德市以南,预备朝北拜,再接上一号公路。上人,五个月前和今天,有显著的不同。最大的转变,是我们拥有个人的宇宙。当我们陷在泥泞里拜,知道这是杂乱无章的妄想构成的境界。当强风把我们吹倒,当汽车不停地响喇叭,或者当一切静止下来,骨节里的痛楚完全消失——一切一切,我们知道应该埋怨谁,或者感谢谁。

  很奇怪——每天我把妄想斩断,满以为自己做得不错。忽然‘叭’的一声,一辆油渣货车会在我肘子四寸外按喇叭。每当我仔细反省,发觉就在那时,我正在打妄想。于是把金刚剑一挥,斩断这个不速之客。这份工作,要念兹在兹,持续不断。现在,要把‘无念、无相、无住’的境界,打成一片,逐步迈进,自强不息。从早到晚孜孜不倦,包括早晚课及吃中饭的时候。为什么从前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现在正内摄其心,外抑其身,不说话,回光返照,念兹在兹,不离本位——这都需要精神集中。老实说,往昔我一向没有拒绝贪、嗔、痴,他们是我三个老朋友。正如上人慈悲地训诲:

  ‘果真!假如你有细如毫发的空隙,你也会从那儿溜出去,逃出道场。’

  在三步一拜的时候,我没有逃避的余地。当你不能逃跑,要面对现实,你才知道自己一直没有改变,仍旧被贪嗔痴,三个老毛病,紧盘著翅膀,令你不能高飞。在修行之前,谁会想像到:使你轮回不息的心,也是令你解脱的心?而中间的过程,就是:遇上善知识,遵从训诲,具足信心,选择恰当的法门,躬行实践。这种工作在起初会进行得很缓慢。以下的文章叫做:

  电话支柱、栏杆、树业:借假修真

  按照佛教的说法,心是宇宙万有的根源,包罗万法。心里还有一颗智慧的种子,叫做佛性、自性、真如实相、‘零’等等。所可悲者佛性被妄尘遮盖,无法显现。自性,原本清净光明,织尘不染,却被尘劳所覆。修行,就是坚信佛性的存在,耕耘心地,开辟自性的智慧光明。

  三步一拜开始时,上人曾叮嘱我:‘不要打妄想!’为什么?因为妄想在自性的明镜上,蒙了一层阴影。若一念不生,回光返照,破执修真,自会慢慢消除了污染的黑幕。

  跪拜,能发动热的能源,而戒律,能防止能源的外溢。时刻回光返照,能够净化火焰,倍增光明。回光返照,有多种方法,例如不说话、不张望、不发脾气、不淘气。最要紧的,不去胡思乱想。怎样去控制自己的思想?这是困难的工作,不能一下子完全放下。智慧剑,是自性光明铸炼的武器,每逢妄想生出来,可以用剑把它斩断。这把剑不重,也不难用,但你要记得常常运用它。它是金刚铸成的——牢固、锋利。起初,你应该选择一个合理的速度,然后,慢慢地增加速率。例如,在一分钟内,尝试完全专一;或者,每念一次咒,便猛力一挥。慢慢地增加专一时间,把妄想打回虚空里去。

  首先,把精力集中在最大的妄想:贪欲、自我、小器等等。金刚王的宝剑,能够把一切妄想产除,使心智灵明,返本归元,恢复本有光明。

  这条僻静的小路上,在我这一边,是一行绵延不断的栏杆、电话支柱和树林。下午的斜阳,把栏杆的影子拖得很长,在大地上映下了斑烂的花纹。于是我便想:‘我应该管制著思想,从这一个到下一个支柱,大约有十次的跪拜,每一个妄想来临我便把它斩断。好了,开始……斩!不要让一个妄想溜过,把它完全送回方寸佛之间。行吗?好,继续。现在要拜到那棵树,而不能打任何妄想。、斩!南无常住十方佛……斩!娑婆诃!波罗蜜!现在拜到那条支柱……斩!’

  每多拜一次,内里愈多光明。心里除了愚痴黑暗,还有别的东西。我要闭上嘴巴,才能发现它的真实面目。一旦能够停止了脑海里絮絮不休的吵嘈,那是多好的胜利。

  在旅途中一个深刻的意象:

  我在一0一公路的干草业中小便。早晨五点,旭日初升,烛照大地,绿野晴川,泛金流碧,无远弗过,光景绮丽。公路上宾士的货车,映射著阳光,反照到山丘上的柠檬果园。恒朝站在路口,肩膊上背著金黄色的布囊。他一面在等待我,一面在阅读万佛城金刚菩提海杂志。他看得入神,全神贯注,尽管迎面驶来车子,他也浑然不觉。他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笑靥迎人,他正在阅读上人在某次禅七开示的语录:

  ‘如果你要学佛,必须勇猛精进,像一头老虎,从高山跑下来,把自己的业障吞噬!’

  恒朝最喜欢阳刚之气,而上人的开示,是阳气十足。这个景象,似一幅图片,深深地印在我脑海里。

  十月十一日

  如果你没有丝毫淫欲,你有什么需要隐藏?你怎会觉得恐惧或羞耻?那时,你只有祥和的喜悦。一旦被私欲所缚,你便不能随心所欲地应从生命的召唤。这就是一点污染,使我们和佛陀有了隔离。淫欲,是障碍轮轴滑行的沙石,是明镜上的尘垢,是湖上的波浪。淫欲是虚妄的。

  如果我要获得清净,我就得洗心革面,把大男人主义的自我形相连根拔除,克己复礼,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同其明。在一言一念行中,我都要洁身自爱。当你明白这个道理后,你会发觉自己的习气多么深重。习气自无量劫来薰染积聚,根深蒂固。现在,要培养新精神,并除去老毛病。要时刻精进,恒常观照,坚忍卓绝真诚,日久功深,终能改头换面。

  十月十四日:

  恒朝和我对昆虫的态度并不慈悲。我们发愿改过,面对细小的蚊虫、苍蝇,甚至长达八寸的青蜘蛛,也要生出慈悲心。于是我们在车里悬上这个告示:

  注意:

  凡一切爬行、飞行、跳跃的昆虫,请勿畏惧,我们的不会伤害你。法界宽广,欢迎你来去自由,但是,当你住在这个道场里,或者在我们的身上求宿,请遵守下列规矩:

  (一)时刻奉持五戒。

  (二)不准油灯、饮料,或油腻的东西里自尽。

  (三)一切饮食,是供养三宝的,不得随意啖食。

  (四)可以咬我们的肉,喝我们的血,但事后要发菩提心,度一切众生。

  我们把这个告示钉上之后,立刻,本来在车子里聚集的苍蝇们,全部飞出车外,然后降落到一幅窗帘上。以后,即使吃中饭时,它们也不再来骚扰。

  我看著窗帘上的苍蝇,突然觉得自己对苍蝇,一向怀著一种憎厌心。于是,拿出智慧剑,把这个念头斩断。在回光返照之下,它像一股黑气一样完全消失了。

  上人,这只是一个妄想。弟子感到三步一拜的旅程,和西游记大同小异。孙悟空和唐三藏,都在外面跋山涉水,历经重难。但到了最后,还是要回光返回照,反求内心的宝藏。而我们途中,一直有大善知识指引。在西游记里,一条天龙化为良驹,为他们载运行李。我们这部五六十年代的老爷车,也是勇猛如天龙,发愿把我们载到目的地。唐僧背负整套三藏,而我只背上一部经典——华严经。但这部经是经王之王。还有一个有趣的对比:恒朝宿世跟猴子有缘。在他过去生中,曾把猴子堵塞在山洞里饿死,等他转生为梁武帝时要抵赏恶因而遭受到残酷的果报;恒朝也和孙悟空一样,精通武术。恒朝是个武术专家,但他已发愿,不再运用外在的武功,而要锻炼内里的功夫。西游记里的唐僧过分怯懦矫情。如果弟子恒常真实,便会一无所畏。二十世纪的三步一拜,好像是西游记的续篇,正如大学毕业生现在去攻读研究生一样。

  以上所写的,仅供谈笑之资,弟子已经打了太多妄想。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十月 加州海滨

  三步一拜途中某些统计表:

  (一)水分——每人每天用一加仑半,包括一切:洗漱、饮水、煮食、洗碗碟。车子每两需要半加仑。

  (二)速度——每两小时拜四分之一里。每天拜一里至一又四分之一里。

  (三)开车速率——最高时速不会超越三十五至四十里,通常时速是二十五里。

  (四)睡眠——五至六小时,很少六小时,通常是五至五个半小时。

  (五)食量——日中一食,近来食量减低,目前是每天一钵。

  (六)饮料——清水、茶、果汁,不喝汽水和牛奶。恒朝间或在干粮上用少许牛奶。恒实午后只喝清水。

  (七)讲话——恒实止语,恒朝随时答复路人的问话。彼此之间不说话。但必要时可以写便条互通心意。

  (八)拜——从日出至日落,除了每天抽出两个半至三小时,吃午餐,整理行装,写日记,和打坐。

  (九)拜的地点——路旁、铁道旁、人行道、脚踏车道、水渠边、路口、停车堤坝、公园、公路……无有定处,随遇而安。

  (十)打坐——打坐和站立运气(太极养生桩),每天二至三小时,平均二小时。

  (十一)早晚仪规和讽诵经典——周日三小时,周未四小时。

  (十二)公路上的规矩:

  1、脚不踏入在家人的住宅、园子,或车里。

  2、胁不著地。

  3、不蓄金钱和贵重物品,随身只带少量零钱。

  4、有紧急事故,才写信或打电话到金山寺。(恒朝写信给他双亲。)

  5、不求利养和名望。

  6、不在同一地点,留宿超过三夜。

  7、不把东西放在车顶上,忘记了而去开车。

  8、帮助彼此回光返照。

  9、任何境界来临,不要发脾气。

  10、努力不懈,回向功德予一切众生。

  11、时刻运用慈悲喜舍——四无量心。

  恒朝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师父上人慈鉴:

  近日来秋风乍起,朝露已寒,我们已从箱子里拿出长袖的毛线衣。昼短夜长,秋空辽阔,万木萧索,路上只见落叶纷纷,飘红点点。我们沿著僻静而崎岖的海滨,朝北拜向万佛城。

  从表面看来,修道有时候似乎呆滞而空虚。前几天,我向一群孩子解释金山寺的生活,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那简直像死了一样!’其实修道会给你带来许多新奇的经验。‘外面假,里面真’。以下是在圣德巴巴拉镇发生的一桩事故:

  我们慢慢地在市区边缘拜。忽然一辆货车在离我们几码远的前面的一个门口煞车。

  ‘你们这班XXX流氓,快滚!’

  一个魁梧汉子从车子跳下来,阻挡著我们的去路。

  ‘这是我的家……你快给我滚!’

  恒实只是默默地继续拜。当他拜到货车的后面,那汉子便走上车,开了回动齿轮,企图把车子倒开,来吓唬恒实。恒实只轻声念著:‘华严海会佛菩萨……’,然后,走三步,跪到地上拜。

  此时,货车已驶到人行道外面。……一片沉寂。

  ‘快点离开我的圈子,否则……’他恶狠狠地提出警告,我们无动于衷。到了最后,正当我们要拜出他的地盘时,那个男人用和缓了很多的声音问道:

  ‘喂!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我向他发了一张新闻通告(简略解释三步一拜的目的),然后又回答他几个问题。

  ‘一直要拜到三藩市之北?!’

  他不禁喃喃自语,然后,他跟我握手道别说:

  ‘好,请保重。’

  在整个过程中,我心里不停地念‘南无观世音菩萨’,把他当作父亲或者叔伯看待。而这个方法颇为有效。但更加有效的,是耐心、止语,和缓慢地拜。静寂,能深深感动很多人,令他们暂停下来,自我反省。因为、恒实所发的誓愿,沿途中在路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见到很多人,在他面前就变得沉默起来,若有所思。他们心里一定在想:‘如果要我一年内都不说话,我会在内心发掘到什么东西?’

  就在那静寂的一分钟里,如果他们将以上的问题,反问自己,那么,他们已‘发现’了一线新希望。

  晚上,讽诵华严经,我对这首诗颂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不取众生所言说,一切有为虚妄事,

  难复不依言语道,亦复不著无言说。’

  —华严经十回向品—

  一个衣衫褴褛,鞋履破烂的男人,在路上停下来,看著。没有交谈。

  然后,他说:‘我没有像你们这样深入,但我知道,你们是真诚的。’他把口袋里的零钱全部掏出来,‘并不很多’,他还道歉,‘但有些事情是不可数计的。’

  无言的交换,真玄妙。

  上人,我们跪拜时,会偶尔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我为了如今能够懂得回家,能够修道,欣庆而哭;也为了过去背觉合尘,飘泊异地,起惑造业,哀伤而哭。现在更明显的:每当起心动念,我刚在种因,果报也会立刻呈现。往往,在几秒钟之内,即有感应。而且这种感应在我心中往反激荡,翻云覆雨。一时烦恼,一时清净;一时清净,一时烦恼。明白这是怎样一回事,是控制身心的第一步。我需要修养耐性,正如上人所说:

  ‘猫终有一天会捉老鼠。’

  上人上周在金轮寺的开示,正中要害:‘世界上所有的问题,皆由自我产生。没有了自我,就没有不自在,也不会害怕:你既然知道不能再打妄想,便应该停止了。’

  怎样去停止?怎样去截断胡思乱想?恒实和我发现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学习!正如六祖坛经上所说:‘感应道交难思议。’

  最后,还有一位小朋友来提醒我们。在人行道上拜,小朋友骑著脚踏车,停在我们身边:

  ‘嗯,还未到哩!只要拜、拜、拜、拜,念、念、念、念!’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一日傍晚

  师父上人慈鉴:

  今天果佑师兄来探访,还送来最近出版的英译经典。经典既美观,又庄严,希望能够广泛流通,普益众生。

  前几天,弟子未经上人许可,发了一个愿,希望上人垂慈俯允。我们拜过的土地,非常干枯。这个旱灾,危害了很多飞禽走兽和昆虫,甚至人类。几个星期前的某一天,我切身感到自己与万物是同性同体的,弟子觉得很惭愧。自己享受充分的水分配给,而在我脚底下的万物却忍受饥渴或干枯而死。这次朝山的目标是为世界消灾解难。为了实践这个目标,弟子发了心愿,每天午饭后不喝任何饮料(也不喝清水),直至次日早晨。这个愿望或者很愚痴,或者毫无用处,但弟子愿意行持,尽我所能去减轻周围的疾苦。如果这方法有任何功德,愿回向予世上所有闹旱灾的地方,让它们快些得到雨水的滋润。我也深愿众生赶快觉悟:天灾人祸,都是众生互相残杀的果报啊!

  弟子愿意行持这个愿,直到雨水下降,或者直至此次朝山完毕。

  上人在水镜回天录序文说:‘静观三千大千世界,恶业弥漫……无量浩动,莫不皆由杀业而造成。’

  我的志愿,是抵赏从前的罪报,修冶身心,加强身语意的控制,以便减轻世上的戾气,但愿如此。

  转苍蝇、转风向:

  昆虫:似乎带来很多麻烦。这个‘麻烦‘,是从分别心所起的。若观一切法平等,一切麻烦也随即消逝。为什么因昆虫而不高兴?真是浪费心光,是攀外缘而造内患。这什么不把一切众生一视同仁,依止法界而住?佛陀、鹰鸟、蚂蚁、人类,都是同一法身。不要紧皱眉头,不在不停地追捕拍打蚊虫。

  忽然间,世界似乎光明多了。我的眼界也拓宽了一点,在蚊虫包围之下还感到自在,不再懊恼。

  风,也是个大麻烦。当风吹起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随著它旋转。袍子飘来拂去,身体觉得时冷时热,鼻涕不停地流。飒飒寒风,刺到皮肉上,筋肉僵硬起来。

  不过,等一等:你能不要风吗?你能把它赶走吗?这什么要在天气上生分别心?分出舒服和不舒服?你是自讨苦吃。每当风吹时你就不高兴。你应当好好地照管你自己的工作。不要去攀外缘,否则你的心灵变成身体的奴隶。没有执著,便没有问题,只有安乐和清净。

  我作如是观照,身心立刻集中,烦恼消失了,风也不再成问题。

  为什么我不对淫欲,作同样的观想。

  弟子 果真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十六日

  师父上人慈鉴:

  有时候,修行菩萨道,是‘不可思议’的。现在,我们在荒芜的田野露营。疏烟淡日,映照到一片干沙蓬草间。过了这个山丘,是国立监狱。在我们北边,是空军基地。十一月的傍晚,愁云黯淡,天空中已显出一片苍凉,今天已拜完毕。夕阳缓缓下山,我点上油灯,写下这几行字。

  菩萨的工作,永不停止,不是九至五的工作,不限于周一至周五,也没有六十五岁后的退休金。华严经上说,众生无量无边,菩萨发愿拯救一切众生。菩萨是个自找苦吃的人吗?不是,他自度度他,依教奉行,证得慈悲智慧和方便善巧。他在尘寰里拯救水深火热中的同胞,然而他身在尘,心出尘。菩萨不执取自己,舍弃知见,能放下一切富贵享乐,孜孜不倦地度化群伦。他在工作中休憩,在休憩中工作。生命就是工作,而工作就是快乐。

  写到这儿,忽然,在黑夜里,听到有人敲车门,求援声声急切:‘兄弟,我们陷到泥堆里,请帮帮忙,把我们的车子拖出来好吗?’

  恒朝毫不犹疑地答应了。他走出来,安慰两个神态不安的男人:‘好的,我们立刻就来了!’

  我们把扎了营的行装,重新收拾好,放回车子里,然后把车子驶到荒野间,企图挽救陷在泥沼里的小货车。当我们不拜或者做早晚功课时,心里恒持大悲咒。而今,大悲咒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把货车从沙泥中拔出来。我们的老爷车非常有用。两个男人的面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难以形容。

  ‘谢谢,你们真是救星呀!’

  ‘不要客气,小小意思而已!’恒朝说。

  虽然是小小的事,但在这一片荒凉的海岸边,却带来少许温暖。

  有时候,修道的感应道交,不可思议。在感官觉知的烟幕遮蒙下,我们不能透视世界的真相,我们只能一步一步,把修行得来的成果,砌成图案,积少成多。

  星期五下午,突然间有一股强烈的灵感,觉得上人在我的心窝里。上人结了双跏趺坐,口里持咒。这个境界,大大地安定我的心。

  忽然,在五十呎外,只听到一阵煞车声,路上尘土飞扬,然后,四周寂然无声。稍后,恒朝描述当时的情景:在公路上,一个驾驶人睡著了,他的车子便越出轨道,凌空六呎,跃出公路堤坝,然后迅速地朝著路上两辆车子和大货车相撞。但巧妙得很,那凌空的车子居然以毫厘之差,闪避了两辆货车,然后平安地降回路上。周围的驾驶人,都吓得面色惨白。他们也深深庆幸,能够捡回生命。如果车子撞去,就在这个路口,足够阎罗王忙一整天了。

  更奇妙的,当时上人在我心里出现的景象,在这一刹那后,随即消逝。上人的显相和这事情有何关联?神通法力的幅度何能计算?在四百哩外,他能拯救这些性命,无声无息地,连一声‘谢谢’也不要。

  我心里确信无疑,上人在这千钧一发中,特地显现来挽救这些人。你要证明吗?你能用其他办法,去解释那辆车子微妙的脱险方式吗?

  我只暗暗庆幸,在那一刹那间,心里有上人驾临。我现在努力收拾心地,好使它成为佛菩萨安居的清净道场。我必须回复到学习的初步。例如,每一个新入门的佛教徒,都学会合掌礼敬。合掌是象征专心一意的崇仰。修道,既然在心地上用功夫,时刻摄念是最重要的。我发觉自己合掌的时候,动作苟且,手指间还露出很多裂缝。上星期在金轮圣寺,站在上人身旁,曾观察他礼佛的神态——那是心无旁骛,全神贯注的礼拜。只有心念归一的人,才有如此庄重的威仪。于是我便仿效上人的榜样,真正的合掌拱手,仰念佛身,如在目前。顿时,这个动作产生效果;合掌恭敬,能减轻妄想。一切一切,还是要回复到基本的道理。

  目睹上人礼佛,能深深地感动人。上人的一举一动,能对治我们内心的憍慢。他以至诚礼佛,仿佛与诸佛契合,消失在虚空里。

  当然,身为弟子的,不敢测度或者想像上人的境界,但可以确定地说,上人礼佛时,面上显得分外清净端严威仪具足,为人所共仰。

  现在,回到公路上,弟子要重新学习礼佛的姿态。跪下去,低首下心,施舍自我,心与佛冥冥契合;一心礼拜万佛圣城。这就是‘能礼所礼性空寂,感应道交难思议’的胜妙作用!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十一月

  师父上人慈鉴:

  弟子正在龙朴镇的加油站,等待技工修理车子。在我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郊野,杳无人烟。恒实在一个长满蓬蒿的高原上拜。山后可以眺望国立监狱和空军基地。

  在这个旅程中,我发觉自己愈来愈喜欢清静,不喜欢说话,觉得更加自然和老实。不是说弟子没有思想和感受——我的内心充实而喜悦——然而,不需说话。这是个新的阶段,所以有时候觉得写信很困难。弟子最喜欢聆听经文,尤其是华严经。经文与我的心声呼应,丝丝入扣;最后,溶化在静寂中。其他的音响,来来往往,唯有经典的音响,永恒存在,契合我们每天的境界,有如风啸与松涛,自然地形成宇宙的叹息。

  每一天,华严境界,愈显幽微,事理契合,性相一如。很多时,恒实和我都充满喜悦,欣然对视:‘经典上说的完全真实,正如我们亲身体会的一样!’

  往往,经典和我们每天的经历,配合得天衣无缝,每当我们悟到一个新阶段,当晚的华严经便会淋漓尽致地演说,句句中肯扼要。

  星期二黄昏,在范登堡村拜。有三十多个市民聚合在一起,唧唧咕咕,有些讨论著,有些瞪望著,他们都非常好奇。一个身材细小的老翁,从他的家里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奉送供养。在他清瘦的面上,浮出慈祥的微笑,无声地用手指著北部,好像说:‘奋勇直前,祝你们好运!’

  忽然间,街外的人群都隐没到他们的房子里,然后,各自送来供养——食物、金钱。男女老幼、老祖父、小孙儿,大伙笑容满面,频频为我们祝福。

  从加油站,驾驶车子,开回公路上,只见恒实独个儿在风声瑟瑟的二百五十号公路上拜。他脸上洋溢安详和庄重的微笑。我们静静地坐在老爷车里吃午餐——面包、水果、胡桃、素菜;俨然踏进另一个世界——晶莹、清净、喜悦——而我们还是刚刚开始哩!我的心忆念著金山圣寺。不久,上人的面孔,和整个华严法会四众的面孔,一一在我眼前浮现,而大家都充满法喜,誓愿同舟共济,跃出红尘。十方常住三宝,超越时空的限制,才是我们真正的家乡。

  总有一天,我们途中所见到的面孔——警察、小孩子、新闻记者、麋鹿、蚂蚁、云霞——都会溶为一个面孔。一切众生,都会皈依自性的常住三宝。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作佛。

  今天是快乐的一天。

  一个妇女,在高速公路上朝我们走来。她走过四条马路,越过高峻的堤坝,送来一篮自己烤制的饼干,和五块钱——一路上还充满笑容。

  弟子 果廷顶礼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七八年二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恒朝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六日 海洋镇

  师父上人慈鉴:

  我正在海洋镇的自动洗衣店里烘干衣服。恒实在车子里洗衣服和打坐。外面下著倾盆大雨。这是连接第三天的豪雨,路上太窄太险,路旁两侧,泥泞既深又软。在一号公路的东边,有一个由加利树林,幸好我们可以在树丛里拜。这时候,惊天动地的风雨,正从海岸飞洒过来。

  在我还未开始三步一拜的时候,我曾想到这种天气,会令人难受。在烈日炎蒸之下跪拜是一回事,但在狂风暴雨下跪拜,一定更不堪设想。可是,现在我们内心已有所转变。今天,我俩在雨水和泥巴里拜,却感到真正的快乐。这不是自我安慰,或者勉强应付现实,而是真正的安稳。奇怪,从前认为安乐的,现在反成痛苦。最初,拜佛和坐禅,令我最不舒服。我的狂心,比狂风更难调伏。轻而易举的事,是吃饭、睡觉,让心猿意马游荡。可是,时到今日,不刻意节制吃饭、睡觉,或者打妄想,便会引来一连串的疾苦。目前,唯有时刻专心一意,才会使一切安然无恙。

  这个星期,我们拜过瓜打卢毗的小市镇。这个镇的情况如何呢?以下是某些人的评语。

  警察:这镇上很麻烦,很多流氓、酗酒徒,你们要小心,我们都很担心关切的。

  牧场人:你们怎样拜过来的?那镇上的人最不好惹,你们真的打那儿拜过来?

  学校教员:全山谷最漂亮的景致,就可在这镇上看到。

  出家人:瓜打卢毗,只是一个宁静、栽葡萄的小镇。

  新闻记者:你从那儿拜过来?有时候,街上也有危险,那是海洛英的贩卖中心,毒品从墨西哥运送来在此地批售。尽人皆知,但毫无对策。这是一个罪恶和暴力的渊薮。

  教员:是个乡下地方...市民未曾见过场面,没有远大的眼光。

  在瓜打卢毗,我们发现些什么?没有骚扰威胁,只听到村民一两句闲言闲语,这是不可避免的。村民有的送来金钱、食物,有的赠送免费汽油,很多市民对我们产生浓厚的兴趣。今早,从洛杉矶来了五位居士,随著一起拜,这情景感动了很多市民。我们也打了很多妄想,但比上一个市镇少一些;我们有时拜得特别得力,虔诚恳切,精神集中。总而言之,瓜打卢毗,跟别的地方没有两样,一切都是我们内心的反映。恒实今天晚上在华严经里选读左列经文:

  ‘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

  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

  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华严经夜摩宫中偈赞品第二十—

  瓜打卢毗,是整个法界的缩影;一沙一尘,也包含整个世界。在洗衣店前,跟著我们一起拜的居士说,他在一粒沙石里,发现‘一个闪耀的琉璃世界。’

  现在,我们更充分了解,万法唯心,三界唯识。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境界,都阐明自我的虚妄。

  上人,我的语言也属于虚妄。虽然我渐渐了悟人生的空虚,但是在言行方面我仍然背觉合尘,随波逐流,失之放逸。我还未完全体会到行住坐卧,都要转智慧轮。尽管修道,没有假期,也没有所得,而我还是想找个地方去玩耍;故云:差之丝毫,谬之千里。长此以往,后果何堪设想,正如华严经说,不应说的还要说,是欺骗自己。未满自己道业,焉能使他人安乐?

  如果今生没有遇到上人,不知我会沦落到什么田地?弟子衷心庆幸自己有如此深厚的福报。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八日 泥波武高坪

  师父上人慈鉴:

  弟子深信,在上人的指引下,终有一天,我们会度一切众生回复自性三宝。每一天,朝向上人浩瀚无边的愿海迈步。能够行持这个使命,令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慰。

  每天早上和下午,在第一拜之前,我首先默默祷告如下:

  ‘上启诸佛,弟子果真和果廷,一心礼拜万佛圣城,以此功德供养一切诸佛,及回向法界众生。愿诸佛慈悲晓示,照耀我心,愿一切众生反迷归觉,息止身语意恶业,并平息灾难。弟子愿报答上人持法西来之恩泽,愿万佛圣城早日圆满功德,愿众生回复本来清净,破除执著污染。弟子“不为自身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l,弟子愿献身三宝,为教增光。’

  虽然说得笨拙,但这是我们衷心的祈求。

  心地,对我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名词。我在学校里念了十八年书,只在意识心上用功夫。对于人性的根本和良知,却离开得愈来愈远。我屡次观察上人的榜样,都有无限感触,我发觉自己若不做一个真实的人,便无法修菩萨道,或者学佛。做一个真实的人,即是扩大心量,勤习布施,恒持中道。修道时要顺其自然,不能有丝毫勉强,我法不立,心与境冥,才能体会宇宙的和谐与平等。当我真正懂得布施,也不矫揉造作的时候,我会自然地为其他众生著想;而执著、骄慢,和恐惧,也会逐渐消除。上人在金轮圣寺曾开示:‘修道时不用强力去对抗障碍,如果你真诚,障碍会自然地冰消瓦解。’

  修道,千万不要贪心——不要像宋朝的傻农夫,揠苗助长,把未长成的秧苗拔高两寸,结果糟蹋了整块禾田。恒朝和我,发觉修道时不能心浮气躁急于求功。我们习惯了西方人‘分秒必争’的态度,现在却要学习忍耐,一切顺其自然。当然,有时冲动起来,想标新立异,想‘闯过大关’,但发觉效果不佳。这是几经挫折才体会到的。急切强求,欲速不达,只会耽搁更多时间。唯有朝夕不懈,循序渐进,无功用行,才会有真的进境。好似‘兔子与乌龟’的赛跑,要朝于斯,夕于斯,锲而不舍,终会到达目的地。

  我们也从上人的一言一行中学习了很多。上人的教诲,有时候辩才无碍,有时候不动声色。记得某一个晚上,我们几个人坐在车子里,驶回洛杉矶省。忽然,车子紧急煞车,而上人结跏趺坐的身体,直冲向前。我很自然的伸出双手,捉著他的肩膊,以免他冲到车子的前排坐位。片刻,一切回复正常。但那一刹那的触觉,却深深地印到我的脑海里。当上人冲向前面时,他的身体却极端柔软,有如一个小孩子般柔顺,没有丝毫紧张和恐惧。这种反应,只能出于一个时刻自在无碍的心灵。

  可是,行中道的自在,不是懒惰昏沉,而是时刻不懈。戎从未目睹一个像上人这么精进的人,然而他是时刻祥和、集中、心安神泰。恒朝和我却刚刚相反——扳起面孔,咬紧牙根,在龙朴市与妄想挣扎。三个小时后,在极端疲乏和焦躁的压迫之下,我们终于在路旁一个加油站小息。

  在洗手间内,对著悬挂在墙上的镜子,看到彼此如鬼一般的映相,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恒朝说:‘这绝不是中道!别人看见我们懊丧的样子,怎会对佛教起信心?用功的地方不是臭皮囊,而是本源心地。’

  于是我们发愿放松身体,而集中精神。当天傍晚拜完后,觉得比早晨出发时更安详、爽朗。很惭愧,弟子们从未尽其所能去用‘功夫’,就像上人在法华经法会上曾说:‘我的第一个弟予,可以说是一半精进,一半不精进。比起西方人,他是很精进;比起古代的老修行,他是一半精进。’

  恒守中道,不是说永远牢守在某一个阶段。在某些情形下,为了圆满愿行,我们要超越一般人视为‘正常’或者‘自然’的阶段。‘难行能行,难忍能忍’,一向是金山圣寺修行人的座右铭。就像上星期,金轮圣寺的一群信众,清早三点半起来,驶车四小时,赶到我们这儿,与我们一起拜。那天早上,上人的七位在家弟子,随著我们后面拜。在风尘仆仆,寒风萧萧之泥路上,效法两个满面尘垢的出家人,他们的精进,可见一斑!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 海洋镇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在第一号公路,拜过海洋镇。豪雨不停地下降。昨天,渡过一条桥,见到桥下有清流激湍淙淙作响的小溪。自本年五月离开金山圣寺,这是第一次见到桥底下有流水,令我们兴奋,也不介意被雨水淋湿。

  老人阿伦在这个月来常见到我们拜,在大雨中,他走过来与我说话:

  ‘这么坏的天气,你们仍旧拜?’

  恒朝:‘不可以说是恶劣的天气,已经好久没有下雨,现在雨水正普润大地。’

  阿伦:‘当然啦,雨水对我们大有裨益,但对你们却不大方便,不对吗?’

  恒朝:‘如果对大家有所裨益,就等于对我们有所裨益——没有分别。’

  上人,这几个星期以来,有一些特殊的事情发生,似是小奇迹;总而言之,不能以普通的逻辑来解释,以下简略报告上人:

  (一)护法:每逢面临大考验或危急的处境,如重病、意外、危险的道路等,便会有人出现,带来忠实的劝告和指导。这一切都难以形容,他们有一种特别安详的气度,对我们也分外关心,照拂有如至亲好友。他们的态度率直、无畏,没有犹疑。每逢紧要关头,这些人会走过来坦率地说:‘前面的路不可走,走这一条比较安全。’说罢便离去。与旁人最不同之处,是他们的神态。他们的眸子,都是澄清、莹澈、安稳;他们洋溢著温和、善良、乐于助人的热情。每当这些‘护法’出现后,我们会感到更有精力、更轻松。往往,他们会说:‘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看著你....’或者,‘很多个月了。’然而,我们却从未谋面。

  例如,上个月,在圣德玛利亚镇里,我接受了牙科手术,然后驶回到山上,在一个僻静的山头,把车子停下来。恒实找到一块空地,独个儿拜,我坐在车子里休息静待复元,口里稍觉痛楚,我又昏昏欲睡,暂时失去了晃耀的火光。就在此时,忽然听到一扇车门砰然一响,睡眼惺忪的我,见到一辆旧式的露营货车,停在我们后面。一个年长,身材壮健,容貌端详的男人,穿著牛仔裤和旧式法兰绒衬衣,迎面走来。他从车子的窗口窥视我。这一带非常僻静,但他的态度很友善,像一个伯父或者父亲。

  ‘你没有什么事吗?’他问道。

  ‘我们的车子是不是阻挡你的出路?’我还半昏迷地问。

  ‘啊,不是,请不要忧心。你们是祈祷的那两个人,我早在加维奥已经看到你。’

  ‘是的....’我开始回答。

  ‘只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生病。’他友善地说。

  ‘啊,没有....’我急急地回答,心里好惊奇。

  ‘不过,我看见一切还顺利,你们只要尽心尽力,努力祈祷吧!’

  我到处找新闻告示,但转眼间,他已经离去。

  这个老人是颗定心丸,他充满清净的阳刚之气,他的神态对我们来说似乎很熟悉。和他晤面以后我立时觉得强壮多了,不再昏迷,可以打坐。恒实说:当他看见车子驶过来的时候,本想跑回来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可是,下意识他感到这位老人全无恶意,于是他便继续拜下去。这位老人怎样找到我们的老爷车?车子隐藏在浓密帕树荫下,从路上根本看不见。为什么他会问我们有没有生病?为什么说一句‘尽心尽力’?以上是十一月二十六日的事情。

  (二)比利来自高华城。在一个早上,他送来供养,并且关心地问:‘你们俩没有麻烦吗?’

  ‘还好——为什么呢?’

  比利解释、这两天来,大雨滂沱,一股大风暴,侵略全加州。强风时速一百哩,在公路上,大货车也被吹翻。还有几个小市镇被风吹毁了。在我们南面的范登堡空军基地(早些日子从那儿拜过),风力时速达九十哩,吹毁了几个飞弹发射场,还造成几个人死亡的惨剧,包括基地的总司令在内。一路上,狂风拔树毁屋,倾泻山泥,损伤严重。然而,我们对以上的事物毫不知情。在我们四周,偶尔有阵阵强风,却没有大风暴。我们在高原上,安全顺利地拜过了。

  比利说:‘奇怪得很,在这个高原上,似乎有特别的安全措施。你们仿佛置身于特别安全区——你说奇怪不奇怪?’

  (三)十二月十五日,有惊无险的‘交通事故’:

  那个晚上,一直下雨。早晨,我们拜了两个小时之后,云收雨散。但路旁的泥泞又湿又滑,于是我们步行到瓜打卢毗高原的边缘,在一座高山的脚下拜。一个从高华城来的人,送来供养。恒实在十五码前,独个儿拜。我们正在交谈之际,只见一辆正在高原上行驶的车子,突然失去控制,从高原掉下,正迎著山脚冲下来。此时,公路两边都塞满了汽车,又没有路肩,路滑如冰,想必定有严重的冲撞,死伤难免。那辆车子,以五十哩高速,凌空飞起,朝恒实撞去。此刻,忽然觉得一种不可言喻的力量,好像一只大手掌,托起车子,然后,把它传送到对面的马路上;车子又迎著送供养者的汽车飞来。

  ‘啊呀!不要损坏我的车子!’那人大声喊道。

  当时又觉得同样的力量,像隐形的磁铁石,阻挡著车子。那辆凌空的车子,就在他面前忽然煞车,停下来了。

  在原则上,依据这辆车子的冲力,本来一定会撞得粉碎,但其中计有六辆汽车、三个行人,都安然无恙。以上的交通故障都是在高速下发生,而车子交驰的范围不出四十至五十码之外。两个在车里的男人,已经吓得面色惨白——真的不可思议!

  (四)雨:

  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倾盆大雨,可是,我发觉一个奇特的现象:别处下微雨,在我们周围便不下雨;别处下大雨,在我们周围只下小雨。三天了,天空乌云密布,但在我们头上,却出现一片玄妙的蓝色。起初,我们以为这是偶然的现象,但每天仍然如此。每当我们吃中饭,或者傍晚拜完,大雨会不停地下降。但每当我们要拜时,雨又立刻止住。在天际出现一个蓝色的空隙,像个圆形的烧饼。前几个晚上,傍晚时分,刚唱了回向偈,便有两朵奇艳鲜红的云彩,在蓝圈子的旁边出现。当我们唱罢,蓝色圈子已有部分被红云遮盖,等到我们抵达扎营地点,豪雨挟排山倒海之势倾盆而下,平常,雨下得很大。到我们拜时大雨会变成小雨。但在吃饭或者小息时,小雨又会转为大雨。昨天,拜的时候下著微微的细雨,一旦拜完走进车子里,骤雨顿时倾盆而下。霎时,街道成渠,波涛汹涌,结果附近有很多地方被水淹没。此外山路也被雨水侵蚀,坍塌成沟渠。

  在洗衣店我们一面等著衣服烘干,一面练习太极拳。只见公路紧急巡逻队,忙个不停。次日,恒实开始第一拜的时候,天上最后一团云彩,随风飘向内陆,然后太阳出现了。到了下午六时,正在车子里坐禅,又开始下大雨,直至天明。

  (五)我们两人都需要一种特别的塑胶手套,在沿路的商店都找不到。在海洋镇,正经过一个店铺,店主人非常和蔼地供养两双黄色的塑胶手套——正是我们心目中想要的那一种!

  我本人也需要一件雨衣。我的外套不能防水,拜了几下,全身便会湿透。今天,从车子里走出来,我的棉外衣已经湿漉漉,黏到皮肉上。仰望天际,只见乌云密布一片漆黑,显然又要来一个风暴。我作了一个鬼脸,对自己说:‘今天你可糟糕了,但不要被境界动摇,只要尽心尽力去做好了。’

  步行到山上,过了桥,见到路肩上有一堆东西——是一件雨衣!还有我需要的那种袖子,太凑巧啦!我到处张望,是否附近的汽车或货车遗失的?但四周没有人影。我把它穿上,正合身,连袖子也刚合长短,太不可思议了!就在这时,大雨又来了。在倾盆疾雨下,我的嘴角挂著会心的微笑,看到镶在镜框子里的观世音圣像。我们立时感到心里暖烘烘的。而奇妙的事情,接踵发生。

  从那时刻起一直到现在,每次前来询问或者供养的人士的态度,大有改变。数十人前来供养,也带来数十个问题。可是,恒实和我的信心,日益坚固。这些经典和观音圣像,是从那儿来的?是从九百哩外,一位不可思议的导师和法友们那里来的。我们多么幸运,能够一同走向涅槃之路!

  最近,又踫到一些不大友善、阴阳怪气的人物, 。在高原下,差点被一辆失去控制的车子撞倒。在高原两旁的公路盗匪出没,危机四伏,很多护法都前来劝诫我们,所以我们另选了一条路拜。十二月二十五日的清晨,看见一辆车子,迎面向我们飞来;车子转了路弯,失去控制,笔直地朝著我们撞来。在那一霎那,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逃避,只好眼睁睁地站在那儿,有如置身于慢动作的电影里,看著那庞然巨物,向我们飞驰过来。

  忽然间,似乎有一把隐形的扫把从空中扫下,把车子倒转了一百八十度,然后又把它送到几码以外的椰花菜圃。那司机是个‘坏蛋’,他开始暴怒地咆哮起来。虽然我们赶快上前帮他忙,他还是大声地咒骂。他冷笑著,向我们投石子,但是每当他企图过马路,向我们走来时,似乎有一股力量在阻挡著他;他只好喃喃地咒骂——好奇怪的场面!自此之后,恒实和我更深深地感到,要兢兢业业,‘一心礼拜’,毫不苟且。

  (六)最玄妙的奇迹:

  每次,上人预先给我们劝告,到时都会应验,分毫不爽。譬如他说:‘将会下很大的雨!’或者‘带多一点衣服,会很冷的。’或者‘会有一个很丑陋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人...但不要被境界转。’等等,结果都一一应验了。上个月,上人给我们一点花旗蔘,和一点高丽蔘。恒实和我在心里想:‘为什么上人老是给我们这些东西?根本不需要的。’过了不久我们的疑问便得到答案。在修行过程中,我们常常体验到新的境界:有时候,混身像著了火;有时候,冷得发抖。现在,正好服用花旗蔘和高丽蔘来调理。

  不知有多少次,我们发觉上人能够洞悉我们的思想,他一一说出我们的行为,或者预言我们日后的行动,到时都会应验。他的慈悲方便法,像一枚计定时弹自会产生时效,每一个新阶段的教诲都影射未来的发展。几个星期以后,当我们独自在公路上跪拜的时候,事情就开始转变了。很玄妙地,此时此际我的脑海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下一步的蓝图。每次上人与人酬对,他的反应都是从容不迫,神态自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对弟子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一件事。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三十一日 海洋镇

  师父上人慈鉴:

  首先愿所有法友们在弥陀佛七精进愉快。恒朝和我在公路上拜,也感受到你们放射的光芒。打一个佛七,对世界有什么重要呢?一个人专心致志地念一声‘阿弥陀佛’,对世界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正如华严经上说,此种功德,是无量无边,不可数说的。虽然,我没有科学的证明,但我内心确信无疑;正因为世界上还有佛七的传布,所以地球还不致完全殒灭。诸行当中,最好莫过于一心念佛,并且回向所有功德予众生。我们应该摒除俗虑,摄心念佛。

  最近有很多奇怪的事情陆续发生,恒朝把它们列为奇迹,因为在他三十一年的生命历程之中,从未见闻如此奇异的事情。平常我只管拜,也不去留意路旁的事情。我拜的时候没有戴眼镜,所以看不清楚;这个故事还是让恒朝去叙述好了。

  不过,我顺便提一提一些殊胜的感应:有时候,我们四周有一股祥瑞之光,不容我们忽略。在尼本毛高坪上拜,这是一个特殊的地点;一片低洼的沼泽,布满瓦砾和垃圾。在高坪上吃中饭时,我们默默感到此处本有的一股强烈的戾气,被一种更强烈、更纯洁的光芒力量所摄伏。我俩都感到善神的庇佑,虽然四周风势强劲,我们却安然无恙。

  星期五,一个住在本地的护法,巴利纽曼,把货车驶出来,向我们问安:‘你们好吗?没有麻烦吧!’

  我们回答:‘很好,没有问题,有什么不妥吗?’

  ‘昨晚是加州多年来最恶劣的风暴,风力强达一百海哩,到处造成重大损害。’

  ‘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回事,我们只管在这儿拜,没有半点麻烦。’

  ‘是的,我也觉察到高坪上似乎有一种特别的保障力量。这个星期都没有受到风暴的侵扰,你说奇怪不奇怪?’

  一个星期后的今天,巴利又跑过来跟我们聊天:‘幸亏你们已离开高坪。昨晚整个地方被淹没了,山路都崩溃了。’

  我们发觉,下雨有特别的时间表:

  早上七点左右(我们刚开始拜),雨势便减轻。中午(吃饭的一小时),雨势较大;下午,雨散云收;直至傍晚五点左右,我们一念回向偈,雨水便倾盆而下。

  平常,我们只顾向佛顶礼,祈求洧灾解厄,也不理会外缘。单是做内里的功夫已经应接不暇。但这天气的象征,是那么奇特,令我们不得不加以注意。最值得庆幸的,是三年多的旱灾已告结束。我们常与土地接触,深深了解泥土里每一粒沙子的结构,多么感谢上苍赐雨。两年多未曾嗅过的香味,忽然随风四溢,普薰整个空气层。一不小心,我们又要被嗅尘所转。整个法界都被雨水滋润,我们的烧香、衣服,一切都淋湿了,但这不是问题。

  三步一拜值得忆念的片段:

  深夜十一时半,在海滨兀立运气,一连十三个流星,横掠空际。有一盏明亮的灯,却长久不灭。仔细再看,原来是当地巡逻警长的探射灯。他看见我独个儿站在那里,手臂结成一个环状的太极式,模样怪怪的。

  ‘这么晚你在这儿干什么?’

  ‘是比丘他们,没有问题!’

  午夜,恒朝正在念楞严咒,恹恹欲眠。他睁开惺忪的睡眼,拾起木鱼,然后充满自信地说:‘恒实,你忘了念三皈依。’说完,又睡著了。

  十一月底,深秋月夜,练太极拳,隔壁是空军基地。忽然,三颗飞弹,朝空发射,响了三声...

  打坐良久,结双跏趺,练习四十二手眼。到了此时,我一方面可以放下酸痛的双腿,一方面也可以继续坐下去,何去何从我可以自作抉择。还有十五分钟,才到做晚课的时间。我每天循例念一百零八遍大悲咒,现在还剩下十五遍。好吧,先把它念完。这一次的忍耐,却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多坐了十五分钟,跃出了‘痛关’,不再痛了。此后感到一片清净安宁,还可以继续久坐。

  恒朝说:‘我们向恒顺法师请一部楞严经来研究,尤其是五十阴魔那一段,好吗?’

  我刚写了一张便条,预备寄到金山圣寺。不到四个小时,果圭、果中、果方(长居万佛圣城的居士),在倾盆大雨中出现,他们带来一大包的经书,包括新译的楞严经第一册;还有一帧十分庄严的观音菩萨圣像。金山圣寺里的一位好同参,特地把图像镶在画框里。楞严经和观音图像的光临,使老爷车里的气氛更显得庄严。恒朝和我也拜得更起劲...这是冥冥中的感应。

  在燕麦包里,发现蒜头的味道。原来在面厂包装时,工友误把碱饼干,放进燕麦的袋子里。

  恒朝说:‘我真需要一双塑胶手套。这双旧的不能防水,已经湿淋淋的像块海绵。’

  过了片刻:

  ‘恒实,你看,杂货店老板刚送给我们的!’

  是两双鲜黄色、坚固、崭新的塑胶手套。

  在同一天,我心里正在想:‘恒朝真需要一件新雨衣,他的棉衣完全湿透了。但他一点也不抱怨。’

  过了一会:

  ‘恒实,恒实,你看!在路上捡回来的,刚好是我的尺码,虽然旧了一点,但有袖子,可以防雨。’真像是中了双重彩。

  我一边拜一边想:‘你要专一,这个工作不是为自己做的。你不能像往昔一样马马虎虎,得过且过。这是真实的工作,不要在心里嘀咕不停。’

  跟著,脑海里一片宁静。六根不动了,官能感觉的范围随之扩大,内外通彻打成一片。跪下去,爬起来,连绵不绝。我可以透过耳根,任运自如地观察周围的事物,不似以前的知觉那么狭隘,我已经踏进更深一层的感受领域。

  过了一阵,我的习气又来了;我开始把新境界分析、较量。跟著我便失去了这份宁静,脑海里又填满了连绵不断的烦恼思绪。

  清晨四时,打开车门,冷月无声,霜雪皑皑,刚巧踩到一头土狼的尾巴,它呜呜地嗥吼起来。树上,有一只大猫头鹰,也‘呜、呜’地低鸣...是只猫头鹰的‘话头’。

  在圣德玛利亚山谷,拜过无数哩的西芥兰菜园。远远望去一片深绿,有如长绒地毡。七天以来,我们就地取食,每天以西芥兰菜充饥。

  中饭后,吃了一块糖。肚里的馋鬼很贪婪,不断地央求:‘多吃一点,多吃一点!’于是,我再吃了一块糖——这是致命伤!

  虽然,甜品可以暂时灭除烦恼,但也同时消灭人奋发向上的菩提心。那天下午,直到傍晚,甚至翌日早上,我像个醉汉,脑子昏昏沉沉,身体散漫,精神萎顿,有如遗失了智慧剑,而无法斩断妄想。吃了甜品,把我辛苦积聚起来的功夫,一扫而光。含有糖分的食物,在我身体里产生强烈的反应,我像喝了酒精一样,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足足过了三天,我才恢复正常。修行,就是要转苦为乐。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更没有契悟。

  在我身上,出现一片痧子,从左脚长到膝盖、腰部、肚脐上面。恒朝认为这是空军基地外泄出来的化学品,引起我不良的皮肤反应。我认为这是自己的业障。过了三个星期,痧子又慢慢地消退了。

  在高坪上,寒风习习,大雨滂沱。我们暂时在一行由加利树丛下拜。整个下午,我心里在盘算:‘我们应该找一些更坚牢的防雨具。上人早已警告,说雨会下得很大。’我们在湿漉漉的海岸旁拜,附近没有自动洗衣店。怎么办?要忍耐一点。

  看见一辆巨型的火车头,后面还拖著大货车,向我迎面驶来。看看你的定力如何?假如这火车头是个魔王,你能够如如不动吗?时正黄昏,我们在火车轨道旁边停车,火车在我身边掠过,地上震动了几分钟。我冷静地洗脸,心里持著咒。到了最后一刻,我抬起头来,东张西望——那火车走了吗?就在这一刹那,我失去重心,水盆和肥皂也被打翻了掉到泥巴里去。这次我失败了,考了个不及格。

  今天坐禅特别困难,日间心烦意乱,精疲力竭,不能降伏妄想,前尘往事涌现心头,川流不息。(中饭吃得太多,最后一把花生米,使我失去了平衡,好几个小时过后我才能恢复正常。)

  我决定,就在此时此地,打破这个障网!我反省自己:你已把身心奉献诸佛,在公路上随时会遇到意外或死亡,为什么你还不好好地专心用功,连坐一会儿也熬不住?为什么要恐惧?太可笑了。

  这时,内心里有了一个转捩点。坚定的意志,像紫外线那样强烈,把烦恼统统照得烟消云散。整天所打的妄想,浓缩成一团黑雾,被愿力的光辉遮盖了。跨到彼岸,是一片静寂光明。

  祝大家有一个快乐的禅七!

  弟子 果真顶礼

  恒实

  一九七八年一月二十一日 加州海岸

  师父上人慈鉴:

  弟子们已拜过了圣露易奥比士宝区。离开此地北行十二哩,即是摩洛湾。然后是绵亘不断曲折蜿蜒的海岸,直到三藩市为止。在通过圣露易士那一段路程中,我们的经历非常奇特,仿佛走进无人之境,险难重重,使我们领受一连串的考验。在万佛圣城,人们正打精进禅七;在海岸公路上三步一拜,也要同样地下苦功。禅七有如收割的时期。平常用功不得力,到禅七时自然会露出破绽。在紧凑的时间表的压力下,很多人支撑不住,暴露原形,破绽百出。在禅七中可能有大收获,也可能经历一些难熬难耐的考试。在都市里三步一拜,亦复如是。从前未曾察觉的毛病,现在都显露出来了,所以我们说:

  郊外市井,铸冶不断,

  成败一如,努力不懈,

  理事齐修,圆融无间。

  我们也深深地体会到上人所作偈子的涵意:

  ‘一切是考验,看尔怎么办,

  觌面若不识,须再从头炼。’

  有时候,得失之间的区别,非常微细;差之丝毫,则谬之千里。恒朝刚刚体验到一个境界:在一个海旁公园里,四周杳无人烟。此时东方的天际,呈现一轮宏伟绮丽的彩虹。恒朝目不转睛地凝视这彩虹有几秒钟之久,那个美艳的光色吸住了他的眼神。刹那间,他的脑海里充塞了往昔的习气和妄想。他又掉到尘寰之海里,随波逐流与世浮沉了。所谓:‘见事省事出世间,见事迷事堕沉沦。’亦即指此而言。

  在我身上,也有同样的过失:一个傍晚,我看见一辆绿色的小型货车停在路边。这是金山圣寺的汽车。虽然我没有戴上眼镜,但我能很肯定地认识这辆车子。刚拜完了很长的一天,我的‘自我’正找寻泄漏光芒的机会。

  ‘多好!我们的大家庭来探班!’

  许多妄念在我脑海里打转,我大胆地猜测:这位师兄给我们带来新出版的佛书、食物,或者上人的口讯。

  过了片刻,没有动静。

  ‘奇怪,为什么车里还没有人出来?恒朝为什么不去欢迎他们?不要管了,好好拜完最后一拜,然后去享受你的报酬吧!’

  就在此时,车门开启了,迎面跳下来一个人:

  ‘哟!你们好吗?有没有信受耶稣——我们的救世主?’

  原来是个基督教传教士,他驾驶著同样的绿色货车。

  唉!堕落到尘网中,唯有从头再炼。

  每一天,从每一处,都送来考验。我们不急不徐,把毛病逐步改掉。例如:凡事要准时,不要讲话,不要吃太多,时时刻刻一心一意履行中道,时时刻刻降伏妄想。我们若专一办道,效果便会加速。譬如打禅七,跟平常修行没有两样,只是更加勇猛精进些。

  我有没有降伏了好名的贪心?每当新闻记者前来采访,照相机‘喀喳喀喳’地响的时候,我会不会动心?会不会开始装模作样起来?

  吃饭时又怎样?有没有贪求好味,贪吃得饱?果佑法师的祖父祖母来了,手里捧著一盘刚出炉、香喷喷的玉米饼:‘六根忽动被云遮。’

  睡欲呢?时已晚上八点半。念过了华严经,身体上每一根骨头都疲乏不堪。应该打坐了,但是我一定会睡著。啊!上人,这个弟子该怎么办?我的业障多么深重!我被逼得走投无路。我钻得愈深,脑里的垃圾愈多。这儿没有莲华,只有污泥!

  可是,我只有尽心尽力祈求上人加被了。他的慈悲愿力,比我的愚痴更广大。眼前有一本佛说四十二章经,翻开来看,经文上说:

  ‘佛言,夫为道者,譬如一人与万人战,挂铠出门,意或怯弱,或半路而退,或格斗而死,或得胜而还。沙门学道,应当坚持其心,精进勇锐,不畏前境,破灭众魔,而得道果。’

  读完这段经文,就像听到上人亲身向我训诫。此时,耳边又听到上人的嘱咐:

  ‘果真!你这个懒虫,你还未做功课,怎可以睡觉?你今天疲倦,有没有因为疲倦而不吃饭?为什么不打坐?你的师兄弟们都在禅七里精进用功,你还有什么借口?’

  我立刻挺起腰骨,正襟危坐,结双跏趺,端坐如钟。疲倦、疑惑,须臾顿消,有如旭日初升,照彻幽闇。这个法太妙了。只要听从善知识的指引,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这不就是百分之百的捷径吗?

  弟子 果真顶礼

  摩洛湾

  蒙得里

  三藩市

  万佛城

  十三哩

  一三五哩

  二四九哩

  一念

  恒朝

  一九七八年一月

  师父上人慈鉴:

  以下是今天的时间表:

  △早上三时四十五分:起来,念早课。早上要穿上羊毛衣御寒。公路上很僻静,只听静,只听见附近溪涧清流激湍的淙淙之声。

  △五-六时:诵经、写日记,点上油灯。

  △六-七时:在油加利树丛内练太极拳,地面很滑。

  △七点十五分:驶车到拜的地方,走近圣德露芝亚山峡,迎而吹来一股清风。

  △七时半:又驶车回到扎营地点;忘记了一双鞋子。

  △八时:从洛杉机市,来了四位居士,他们都穿著毛衣御寒,前来参加三步一拜。

  △九时:一位名叫李察的男人,前来参加跪拜。他说:‘我觉得你们洋溢一种至诚恳切的神色,我愿意跟你们一起拜,可以吗?’他曾练习过瑜伽、太极、打坐等。他送来供养,到十点他便去上斑。他是位园丁。今年春假他曾去参访万佛城。

  △十时半:小息;念回向偈。在路边准备中饭。

  △十时三刻:车子的汽油用完了,原来汽油计度器坏了。

  △十一十一时半:坐禅。

  △十一时半—十二时一刻:念供养,吃中饭。此时路上一个男人,毕恭毕敬地走上来,拱手作揖,供养一包水果和红玫瑰。

  △下午一-二时:咏观音赞,大悲咒;恒实翻译华严经的兜率天宫品。

  △二-六时:三步一拜。拜完了,便驶车回到扎营的地方。行车时,我似乎‘入了定’,心里正盘算如何将供养食物运回万佛城。在高速公路上,我看到一支小乌龟,它伸长脖子,好像很迷惑困窘地四处张望。当我清醒过来,要去救它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我把车子转过来,还未来得及救它,只见迎面来了一辆巨大的粉红色房车,把它辗得粉碎。我的肝脏一阵绞痛痉挛,深深痛惜小乌龟的死亡。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若不是我精神恍惚,还可以及时抢救这小动物。可是我打了妄想,‘入了定’,晚了几秒钟,却断送一条生命。

  △三时:一个男人,走过交通堵塞的马路,送来供养。他说:‘我从来不晓得加州有一个万佛城,我愿意支援你们’

  △四时:在国立监狱的门前,一个女人向我们走来,恭敬地供养一卷福利粮票(美国政府发给贫民的补助)。她说:‘请你替我的丈夫祈祷好吗?他在牢里。愿主祝福你们!’

  △五时半:过路的车子里有人嚷道:‘你们这些混蛋,快给我滚!’

  △五时三刻:一个男人,沿著公路旁的峭壁,朝我们走来。路又滑又崎岖,他差点摔了交,仍旧走上来供养金钱,然后说:‘若有诚心,即使是狗的牙齿也会放光。’

  △六时:回向功德,三皈依,礼拜上人。

  △六时半-七时半:坐禅。

  △七时半-八时半:念弥陀经、佛号;恒实翻译华严经。

  △八时半-九时半:小睡。

  △九时半-十时半:练少林拳脚、运气。

  *十时半-十一时一刻:念楞严咒、顶礼历代祖师。

  △十一时一刻-十二时半:坐禅、阅读万佛城杂志。

  △十二时半:吹熄油灯,树上的枭鸟‘呜呜’低呜,我随即入睡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二日 和谐市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到了和谐市,这是仅有十八个人的小镇。每天跪拜而行,但见四周山峦青翠,天空蔚蓝,晨雾越来越浓。附近一带的山地,还有响尾蛇。星期日,恒朝确实见到一支美洲豹。

  近日来,弟子知道的越来越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每天只采摘路旁的野菜充饥。在路边采食野菜,正如受佛法的洗礼一样,全靠缘法,不是用金钱买来的。从前,我不知道‘一切唯心造’的涵意,整日心猿意马往外宾士。到了现在我才领会如来藏性,不外自心,只要揭除情识的障幕,自性便全显,了了分明。在路旁采野菜也是一样。我们不会过分贪心,只要认清楚五、六种野菜,随时随地采摘一篮(但要留意小昆虫,这也是它们的世界),洗涤干净,经过五分钟的沸,便可以进食。近日来打坐时常常觉得虚火上升,正想找一些较为苦涩的素菜来对治,碰巧我在田野里找到蒲公英和野芥菜,煮食起来蛮合胃口。

  我们每天不断地拜,生活越简单,因而多年来积聚的虚伪和习气逐渐消灭。最明显的真理:一切有为法,皆会殒灭。人的身体,是由地、水、火、风,四大假和合而成;不管你如何保命全生,大限到来身坏命终、毛发不存。近来在美国民间兴起‘归返自然’的运动,它的出发点是对的,但是走的路径却有偏差,在二十世纪‘归返自然’的运动里,佛教将会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自性永恒不灭,是天下众生与生俱来的珍宝。修道,是循著诸佛指引的路途,回复到最广大、最‘自然’的自性园地的法门。这是超越感官经验的一种精神境界,别有一番风光。我们想就路还家,领略这种本地风光,必须回光反照。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即指此而言。上人在水镜回天录上形容的菩提树,是在心地上栽培的。

  品种:觉悟 性能:玄妙

  产地:一切众生的真心里 时节:永恒

  描写:参看华严经,妙不可言。

  我们的老爷车,不是一辆普通的车子。它是护法天龙的化身,诚心来护卫三步一拜的我们。在某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我不经意的看去,这辆车子简直像一条龙!本来这车子早应坏了,但它要坚持到底。今年二月初,有一天大雨滂沱,雷电交加,车子不能发动,只好把它停在路边。附近加油站的修理技工,想尽办法,也未能把车子修好。我们只好留在附近拜。那天早上,我们本来打算开车到摩洛湾,找家洗衣店来烘干衣服。但是后来不得不改变计划。事情是这样发生的:忽然间,一部蓝色的车子在我们身旁停下--原来是果才(驻万佛城的艺术家),车子里还有三尊金黄色的佛像。他预备载我们一齐到洛杉矶金轮寺去。如果恒朝和我去了洗衣店,果才便没法子找到我们。好吧!再试试车子。一发动引擎,车子毫无困难地开动了!

  果才说:‘你的意思,是说那车子早知道我会到这儿来,于是故意不肯发动?’

  还有什么方法来解释呢?世间上奇妙的事情多著哩!一切玄妙,源于心头的一个灵字。太不可思议了,南无阿弥陀佛!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三日 摩洛湾

  师父上人慈鉴:

  今晨弟子写了一篇短文,题目是‘美国的佛教,摩洛湾的写照’:

  美国的国民,是由世界各地民族组合而成的。他们都有共同的抱负--改过自新,从头开始,开创新天地。他们一同来到新大陆,宁可离乡背井,割爱辞亲,找寻失落了的人间净土。他们都怀有壮志和理想。时至今日,美国人民仍然抱著这种热诚来开创自己的命运,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来建造人间的天国乐园。

  可是一直到现在,他们尚未找到天国乐园。其中一个原因,是找错了地方。这情形好比法华经里的富家子,离家出走。在他尚未离家以前,他的爹娘早已预料孩儿会饱经穷困饥寒,于是特地在他的衣裳里缝了一粒无价的摩尼宝珠。这个儿子在外地飘泊,穷困潦倒,但他忘记了衣里所藏的如意宝珠。价值连城的自家宝藏,不知利用,因而徒受饥寒之苦。

  美国人都像这个富家子:我们住在家里日久生厌,便跑出来找自由。一味找寻更多、更大、更完美的事物;一味追求名利、跑车、房车等等,日新月异的新刺激。结果是徒劳无功--在世界上第一个富强的国家里却找不到极乐世界。物质的充裕,并未给人类带来安息和自由。我们仍旧整日汲汲遑遑,莫知所适;我们的情绪要比二百年前开国时期更为低落。我们越向外追求,离家便越远,失落也越甚;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目前,我们住在摩洛湾。这地方是典型美国人民的写照;这个写照,也很清晰地阐明佛教为何能在美国萌芽生长。

  维真妮亚和约翰.麦更西夫妇,有四个小孩,是一个典型的美国家庭。夫妇俩都是大学毕业生,起初在帕沙第纳(加州西南部富裕的住宅区)定居,过著丰裕的物质生活。

  ‘那时候我们的欲海难填,我们不只要拥有彩色电视,而且还要追求其他的物质享受,欲望无穷,永不满足’维真妮亚追忆当时的情况说。

  他们的经济,日渐宽裕,然而内心却日感空虚。这种空虚,不是物质享受所能弥补的。于是,在全家商议下,他们决定把彩色电视机、豪华汽车等等卖掉,然后买回来一辆老爷车,搬到山上去,住了三年。

  维真妮亚继续说:‘这三年来,我学会了节省,橡皮筋也不肯浪费,好像回复到纯朴无华的幼稚园里的生活。’

  可是,孩子需要上学。于是,他们搬到摩洛湾来,觉得这个地方清幽恬静,没闹市的喧嚣。

  不久,石油公司在此地开建宠大的工厂,地产骤然涨价,建筑公司日夜督建,摩洛湾的人口顿时增加,而种种麻烦也纷至沓来,令人应接不暇。高速公路,日渐拥挤;从前是个安宁的小镇,现在大部分的学生都犯了吸毒的毛病。

  维真妮亚又说:‘我们都有点忧虑,我的孩子,是好孩子,但是,当毒品普遍流布于学府之间,教我们那能不担心呢?’

  麦更西夫妇从三藩市报章上阅到万佛城的消息,又见到我们俩三步一拜,于是,他们在当地发起拥护万佛城的运动。当地居民,每天送来电油、食物、水等。我向他们解释,僧团是‘福田’,在家人供养三宝,栽培福德。他们供养的物件,不是恒朝和我,而是通过我们,供养十方常住三宝。

  ‘这个方法很好啊!’维真妮亚说,‘就像栽种子一样。我了解的不多,但联想到万佛城——这么多快乐的面孔,肥沃的田园,坚固的建筑物,我们的布施心自然被唤醒了。’她兴高采烈的说。我为她略释五戒。她说:‘美国人若愿意行持五戒,世上的毛病就少了很多,对不对?’

  奇里夫和维姬,是一对年轻夫妇,住在摩洛湾一所高价而挤迫的公寓式楼房里。他们的生活并不安乐。

  ‘我们一直追寻一样东西,希望能够契合内心的理想。我们发觉传统式的宗教,不能弥补这个空缺,没有真正到“家”。很多人谈玄说妙,却不是真正行道者。’

  当他们听到万佛城的消息,甚为兴奋。维姬说:‘好多天来,我情不自禁地欣然而笑。’

  某一个周日的下午,他们携同朋友,送来供养,跟我们一起念大悲咒,及诵持观音名号。上星期,奇里夫正开车回家。在归途中,暴风忽起,黑云密布,大雨滂沱,狂风疾雨,把他行驶在公路上的小车子吹得东摇西晃。一群飞过的鸟儿,被强风吹进他的车子里来。

  ‘我从车内的反射镜,看到高速公路上,有一支鸟儿的死尸;原来在无意中,我的车子把它撞倒。我知道那支鸟快要死了,我很想帮助它。于是我不假思索,我径自念起‘南无观世音菩萨’,如是者念了五、六遍。我知道观世音菩萨是救难的菩萨。立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很短的时间里,狂风静止了,天际也转晦为明,在一片祥和静谧中,我安然驶回家去。

  维姬补充说:‘当他踏入家门,在他的脸上呈现出欣悦的笑容。

  奇里夫说:‘我知道这是念观音圣号的感应。虽然我不能解释,我从未遇到这么奇妙的事情!’

  刚巧一位从洛杉矶来的居士,随身带著大悲咒诵本,于是这群朋友都各请一本大悲咒诵本回家。他们还问了很多有关佛法的问题:

  ‘什么是清净法身?’

  ‘我们从那儿开始诵起?’

  ‘什么是菩萨?’

  ‘谁是阿弥陀佛?’……等等。

  在摩洛湾的边缘,有一个小岛, 岛上饲养两只全美国仅有的某种野鹰。此地的居民,很清楚他们住在边缘的边缘上。他们再没有其地方去发展、扩张,或者逃避。这可以说是整个美国情形的写照:我们再不能往外找寻逃避的方法。曾有一位历史专家,把这个运动称为‘大回避(The Great Evasion)’。我们不断向外攀求,逃避自己的真面目;时至今日,我们离开目的地千万里。可是,美国人是乐观和富有弹性的,他们不会绝望。他们的思想实际,自力更生,他们愿意从失败中起来,从头再来——这就是忏悔。

  我们在路上遇到的人,并不感到羞耻或畏惧,他们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愿意改过自新。很多人愿意明心见性,踏进‘华藏世界’,愿意回光返照。但是从那里开始呢?

  ‘何有智慧人,于佛得见闻,

  不修清净愿,履佛所行道。’

  —华严经兜率宫中偈赞品—

  上人一再呼吁:‘把弘扬佛教视为己任!’每个佛教徒,要尽其所能,改恶迁善。惟有躬行实践,以身作则,才能感化他人,激发信仰。单是说说,太不实际了。

  目前,这儿有很多人,都像恒实和我,从未真正负起责任来。从前,是胡胡混混,人云亦云。宿世积来的福报,也被我们花光了。像法华经里的富家子一样,我们随著业海的波涛飘泊流转,极尽攀缘之能事。‘狂心顿歇,歇即菩提’,现在我们要重新开始。

  万佛圣城,是个‘净治其心,培养德行’的道场,是芸芸众生的皈依处。它能助众生离苦得乐。万佛圣城是自由的标志,象征二百年前美国独立革命的成果。但是所谓自由是指精神的自由,所谓革命无非心地上的独立革命。

  一路上我们遇到许多人,他们听到正法西传和万佛圣城的消息,都感到异常庆幸。实际说来,美国的独立革命,尚未完成。美国人心里也确实明了这一点,所以他们不断地找寻,追求‘自然的根性’,遗失的传统,自由的解脱。有谁能猜到,无价宝珠,一直系在我们衣袖里?

  如果这颗明珠,不是眼前的荣华富贵,它是什么呢?这颗明珠,是我们的‘性净明体,妙真如性,常住真心’。虽然,佛教是初到新大陆,其实,佛教一直在这里。就像明珠一样,我们只是不懂得怎样去找罢了。现在,‘墓中僧’到了美国,唤醒了我们的迷梦;他告诉我们,如意宝珠本来就在我们的衣衲里:‘自身是觉地,自心是净土。’

  史丹他是爱达荷州的人氏,已有七十来岁,与他的妻子住在摩洛湾。他还是穿著朴素的衬衫,性格爽朗直率。他说:‘我从报上阅到你们在瑜伽市以北所建立的大本营……’

  ‘你是说万佛城?’

  ‘对了!我觉得在这个国家里,正需要多一些像你们这类的人。’

  史丹送来供养,并邀请我们到他家里设宿。我解释给他听,三步一拜的规矩,是不踏进居士家门。

  ‘能够认识你们是一种荣幸,内子和我对万佛城很感兴趣,这就是福国强民的征兆,祝你们好运!’

  墓中僧不辞艰辛,长途跋涉到美国,可以说真是不虚此行。维真妮亚.麦更西,都很想造福众生。我对她解释,最彻底的报恩,是躬行实践。在金山寺的门框上,写著一句警语:

  ‘自强不息——Try Your Best!’

  她兴奋地说:‘啊!那是最好的格言。如果做错了,就要更加努力,尽自己所能,改恶迁善。对不对?’

  弟子 果廷顶礼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八年三月~五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恒实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六日 加州克士堡垒以北

  师父上人慈鉴:

  春天忽然降临,从去年十一月开始,直至今天,是第一次把一层层的厚衣服脱掉。外面阳光匝地,郊野的昆虫成群结队蠢蠢蠕动,代表无限生机。很明显的,一切唯心造。上个月,我从衣袋里翻来覆去,找寻一双羊毛厚袜子,轻薄的尼龙袜子不够暖了。今天却刚刚相反,厚袜子变成累赘,而薄袜子刚好。是不是袜子在四个月内改变了?不是,唯有我的分别心,时刻转动,昼夜不停地为臭皮囊作打算。拥有一个身体,有时很麻烦的,老子说:‘人之患在吾有身’一点也不错。

  可是,弟子还有好消息报告。恒朝和我已决定把上人于每月在金轮寺的开示,抄录、整理、校定,由法界佛教总会出版,传播流通。上人的开示,隽永有味,是无价珍宝。这些金玉良言,像计时弹丸一样,在未来的时日里应验生效。往往,上人事先会给我们特别的教诲,起初听起来并不觉得有何重要性;待我们回到公路上,时机成熟,境界骤然出现,那些训话自然地与境界配合得天衣无缝,太玄妙了!

  这些话都是大医王对症下药的药方,以便接引我们;而话中有话,意中藏意,赞之弥深,仰之弥高。到目前为止,弟子才能进一步地领会我们初出发时上人的训诲,快一年了,而这番话还是妙用无穷,取用不竭。

  每一次,上人的教训在我们心里产生奇妙的感应。而因缘的巧妙,时机的配合,如电光石火,稍从即逝,更是耐人寻味!无论是新的经验,或者打坐的境界,老早皆在上人的预料之中。他会指出一扇门,或者用善巧方便,或者用一句偈子,一个转语之下,把我们引出歧路,护送到康庄大道。虽然,不能在言语中表达一切,但弟子们无时不感受上人悲智双运所给予的庇佑。我们为了遇到大导师而庆幸!试想想,有史以来不少努力的修行人,因为不曾得到明眼善知识的指引,或执于有,或执于空,虚度年月徒劳无功,这不是很可惜吗?弟子在办道时,忽升忽落,忽进忽退,忽正忽邪,深知道路是不容易走的。而上人与慈运悲,时刻助我们反迷归觉,有时鼓励,有时诃责,语默动静,都用超人的忍耐力,默佑度化。恒朝和我,每天向上人顶礼。我们对上人宏深的愿力,日益钦佩。希望凡能听闻上人法音,或目睹上人法相的众生,不要再狐疑不决,蹉跎岁月,当面错过!

  当我的父亲在世时,我没有好好地尽孝。现在,弟子有一个机会来侍奉师父,从奉侍师父,可以得到侍奉诸佛菩萨的机会,令弟子深感愧不敢当,也深感庆幸。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八年三月十六日 加州第一号公路

  师父上人慈鉴:

  春天来了。转眼间,暖气洋溢,和风徐徐,大地如锦。隆冬的肃杀已过,现在是青绿遍野,群芳吐艳的时候。随著天地间的变化旋律,万物生育萌芽,四周充满了一片蓬勃的朝气。

  而我们呢?也随顺天地之变化,归复自然。这个自然,是指我们湛然清净的自性。生生世世,每逢到春天万物复苏的时节,我们都随著生理的渴求,向外宾士;累劫多生,循著爱欲的激流漂泊流转。可是,‘温巢’很快变成樊龙;不久,问题又来了。有多少人会追究:

  ‘这是什么?难道生命里只有交配,然后死亡;死亡之后复生,又再交配,辗转交替无有出期?难道生命里只有吃饭、穿衣、睡觉?’

  华严经上说:‘若有众生,不解如何脱离三界,只会哭泣和昏迷,菩萨便为其示现施舍国城财宝,出家办道,恒常寂静安隐。

  昨天,果归居士来访。果归说:‘明天是特别的日子。’

  ‘噢?’

  ‘明天是释迦尼佛出家日,他本来是得天独厚的太子,然而甘愿舍弃国城妻子,独自到雪山修行。’

  佛陀骑上白马,飞越宫殿的墙垣,这是一幅多有诗意,引人入胜的画面!佛陀处身在最富裕的‘温巢’,世间的享受,应有尽有,为什么他愿意放下一切?

  华严经上说:

  ‘家宅是贪爱、是缚缠;菩萨为愿度生悉能舍离,示现出家得解脱,不受诸欲乐。’

  今早,在僻静的海旁公路上拜,我突然能所感触:弟子出家快一年了,而一天比一天快乐。在每个众生的心灵深处,除了爱欲的渴求外,还有另一种渴仰。那就是渴仰正觉和究竟解脱。而这种渴仰,比起寻求配偶、家室之乐,更加强烈,更加深入骨髓。所以每个众生,终于会走上这条路。‘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皆堪做佛。’在这个春季,有些人会去找寻配偶,有些人会去修道。这仅是迟早的问题。待机缘成熟时,一切众生,都会乐意布施一切,舍假求真,修无上菩提。

  在这个春天,我们每人应该更加努力,扫净自心,帮助他人。放下自我,返朴归真,才是真正的道路。愿一切众生,同修共证,无上涅槃,是我至祷!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八年四月八日 蒙得里省

  师父上人慈鉴:

  今年不能亲向上人祝贺生辰,但弟子们在公路上向上人顶礼九拜,并祝华诞如意,法界无疆。以下是三步一拜最近的消息:

  恒朝、果舟和我三人在拜,转达一个弯,忽然,在我们眼前,出现一幅奇伟壮观的天然壁画——二十多里悬崖峭壁,千嶂叠翠、万壑凝烟,间错著那粼粼绿波,在斜阳下耀眼生辉。看著那山陵起伏,峻岭穿云,令人叹为观止。在迂回曲折的山路上,车轮有如一条小游丝,在峡谷中若断若续,穿插隐现;夕阳西下彩云纷飞,一半镶在半空中,一半粘在山峰上……我们要打此地拜过去。

  最初的反应,是心向外驰。但不像往昔那样奔流放逸。在我心里,有一股阳和之气,日积月累,形成一股洪流,阻止我的心神向外流溢。昨晚,华严经里有一段经文正在我脑海里萦绕:

  ‘虽令诸有悉清净,亦不分别于诸有。

  知诸有性无所有,而令欢喜意清净。

  于一佛土无所依,一切佛土亦如是。

  亦不染著有为法,知彼法性无依处。’

  —华严经十回向品—

  我玩味这段经文,片刻之前,我还在洛杉机的马路上拜,忽然,又到了此地——世上那里有依止之法?当我的人在洛杉机,这儿的碧山绿海,又在那里?那一个时刻跟这一个时刻,有什么不同之处?既然找不到不同之处,我要到那儿去逃避现实?为什么还要打妄想度日?‘自我’受不起日以继夜、连绵不绝、步步紧逼的压力,因而生出分别心,企图逃避现实。难怪上人说:

  ‘只要用功夫,一切便会如意,没有问题。恐惧是毫无用处的。’

  于是我睁开眼睛,重新观看眼前的景象:‘啊!是多么壮观的景致,多么宏伟的道场!’我的心顿时觉得轻快,好似长了翅膀,飞越烦恼的淤泥。弟子发愿,直至这些崖石化成微尘,直至海枯石烂。

  现在,我们要紧精会神通过菩萨道最基本的历程:布施、持戒、忍辱、精进、智慧、禅定。至于忍辱,在这儿有很多机会去练习。这个星期,果斋居士离开万佛城前来参加三步一拜。他经历过我们三步一拜途中最险恶习的一段路;此外最近气候反覆无常,乍寒乍热。有时候,我们翻山越岭,经过崎岖山崖,可说是有生以来所走过的最艰险的道路。可是,果斋却愈拜愈起劲,任何困难也障碍不了他:刺人的荆棘,咬人中跳蚤、毒野葛、日晒雨淋,此地著名的狂风——都不能影响他的精进心。

  上星期果舟居士来拜,这个星期果斋前来参加,都大大地鼓舞恒朝和我。这些居士们都有极度虔诚的信仰。

  说到道场,在餐风露宿的生涯中,令我们更觉清净道场之可贵。能够住在干净的寺庙里,有瓦遮头,有壁挡风,这有多好!打坐时,当我遇到困扰,我只能怪自己业障深重,从前,在金山寺最静谧、最理想的环境下,我没有好好去办道。现在,正想用功时,障碍便层出不穷:风暴、昆虫、荆棘林、狭窄的山路、骤雨、烈日、吵嘈的交通、寒冷——这一切的挫折,都给我一种精神上的磨练,因此我的意志更加坚定。我们下定决心要扩展并光大万佛城,为后来发心的修行人,铺一条平坦的道路,让他们在真正的:‘阿兰若’用功。弟子不是抱怨!恒朝和我从未感到如此快慰和健康。我们时间表虽然排得很紧凑,却没有一刻是呆板的,因为它和变化无定的大自然打成一片,息息相通。

  总而言之,拖著这个躯壳很麻烦。为了照料它,不知费了多少时间。唯一补救的方法,便是利用这个身体,来成就道业。华严经十行品的第一行喜行中,菩萨发愿受生时,要化作广大的身躯,以身肉满足一切饥渴的众生,随他们啖食。

  ‘菩萨观未来今一切众生,所受之身,寻即坏灭,便作是念:奇哉!众生遇痴无智,于生死内,受无数身,危脆不停,速归坏灭;若已坏灭,若今坏灭,若当坏灭,而不能以不坚固身,求坚固身。’

  于是菩萨发如此大愿:

  ‘我当尽学诸佛所学,证一切智,知一切法,为诸众生,说三世平等,随顺寂静,不坏法性,今其永得安慰快乐。’

  —华严经十行品—

  这段经文常在我的脑海盘旋。在三步一拜途中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它给我极大的鼓舞和力量。例如,打坐时当我的腿开始酸痛,我只须默默地思惟经文的意义,便能够保持双跏趺,忍过痛楚。这就是向无优解脱城的道路上迈步。

  三月,对我最大的启示:‘有志者,事竟成。’

  我们内心已具足丰富的修行法门,只要我们一心一意地紧抱指标,毫不放松,终有一天会到达目的地。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八年四月八日 蒙德里县参差峰北面

  师父上人慈鉴:

  在我们旅途中,最难学的莫过于行中道。中道即是不走向极端,不偏不倚,不太过或不及,最好是顺其自然,不往后退,也不卫前突进,时刻保持著恒、稳、真。古语有云,不单是活佛、菩萨、罗汉,乃至天地皆从中道而生。换句话说,即是常忠于自性,不著于色,不著于空。在这一方面,我已遇上一些困难,如下面的故事:

  当我们正预备从金轮寺驶车送上人到洛杉矶机场时,总有最后几分钟的匆促和忙乱。但是小果贵却能完全不理会这番喧闹,从嘈杂的声浪中,听懂去飞机场的路线及方向。我对他那种无执的定力非常钦佩,不禁自忖:‘对,他这种方法最为恰当。如果能心无旁鹜,就永远不会迷失。’正在动这一念时,我回愿师父一眼——他正在默视著我微笑。我肯定在那一刻,师父一定看透了我的心思。

  稍后,在机场会客室中,我正在迷迷糊糊地拖著行李往来,上人就警告我,千万不能‘入定’。上人刚要登机时,特别叮嘱:‘你们要非常小心’,然后才离去。

  我在想:‘上人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最初他曾训示我说:‘果廷(恒朝),你是护法,千万不要入定,路上的车辆不会入定的。如果你入了定,会被它们辗得粉碎。’可是,我却像一个呆子般入了定。

  当我们回到叩拜的地点,先让恒实下车,把车子开前大约一哩。他准备把我们在洛杉矶拜的那段路程算好,才回来和我会面。我一直在等,在等,总看不到恒实。我跑到小山丘上,从山顶可以清晰地俯瞰大路的周围,仍然没有恒实的影子。我开始焦急了。

  我再跑回到最初让他下车的地点,甚至在路边泥泞上追寻他的足迹,直到足迹也隐没了。我开始慌张起来。‘他在那里呢?’我跑回车子时,顺著路,来回驶了好几次,甚至往前面多驶了两哩路程,但仍然什么也看不见。‘你真是个好护法!’我责怪自己:‘在郊外跟随一个法师,像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真没用!’羞愧转为懊恼。‘恒实没戴上眼镜,不知是否冒冒失失地掉进牛栏或大海里了?’我想著,但总是找不著他。此时懊恼又转为切心的关怀。‘也许他被人绑架、打劫,或者受伤、撞车,可能掉进山沟里死了。’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光景,我正准备通知警察。此刻我大声的祈求师父:‘上人,请您救救我这个愚痴的沙弥吧!’忽然灵机一动,我把车子开进一条歧路中去看看。

  当车子转了第一个弯,就见到恒实稳稳静静地在叩拜,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到处找得你好苦啊!’恒实很冷静地给我写了一张字条,公路上有一个路标,标明‘行人莫走’,而牌上的箭头正指向这一条歧路。我真的不能相信我的眼睛。我把车子驶回到公路上,果然看见那路牌,明显得像我面上的鼻子一样!‘入定……要非常小心’——小果贵——师父的微笑,看透我在想什么——这些都豁然贯通,使我完完全全明白了!

  当晚读华严经十回向品,其中的意思也是这样:十方佛如来,了法无遗漏,虽知一切皆空寂,对空也无一念。我之所以入定是因为‘执空’,这只不过是执著「我相’的另一面而已。面对‘无我的实相’,本应该打破自我,我反而执著于空,入了定。这教训使我永远不忘。

  这个月,当上人在洛杉机时曾对我们说:‘当你们尚未决心修行时,没有人管你们,你们可以为所欲为。但一旦决定修行,诸护法善神,天龙八部等皆来守护,你们也不能像从前那般随便了。’是因为太随便了,所以才得到这个难忘的教训。

  恒实,果斋和我在一个小瀑布边休息,想喝点水及洗身路上‘仆仆’的尘埃。见到那清凉的瀑布,树荫下的小水流,觉得这比外面炎热的柏油路及周末危险的交通好得多了。在我脑海里知道,出去嬉戏是个严重的过失。‘算了吧,只玩一下大概没有关系,’我就会替自己找借口。于是,我便朝‘风景区’走了十几步,然后拿著小铁杯子再次走到小瀑布那里。突然感到浑身不自在。一转头来,只见一个奇丑的汉子正蹒跚地向我们这边走来。他的身形及脚踝都是畸形的,面上轮廓也一样。恒实、果斋和我只看了他一眼,都不敢再看了。他老站在那儿,对我们扯鬼脸,口里喃喃自语,动作多端。我们赶快跑回到马路边,一开始叩拜他就离去。究竟这人是谁,是个什么?我不晓得,但他毕竟把我从‘嬉戏梦’中唤醒了。只要著一点色相就会惹来很多麻烦。昨天在华严经十回向品中又有如下的一段经文是说:

  ‘未曾染著于诸色,受想行识亦如是——其心念念恒安住,智慧广大无与等。离痴正念常寂然,一切诸业皆清净’。

  为了贪玩耍,一旦离开‘正念’,我们的业报便立刻呈现。我们时常体验到这道理:如果‘一心不乱地叩拜,Everying’s O.K. 就万事如意’,而确实‘其心念念恒安住’。一旦有一念的贪欲,或向外攀求,心头立刻‘被云遮’,而怪诞的事情就接踵而来。

  路是狭窄的,有时我们把步数算好,走到路肩上拜。我们把步数分为三,然后再加上十分一,保证没有拜少了路程。那天谁任维那的,就用石头在路旁作一个记号。

  昨晚恒实、果斋和我,挤在车子里诵读华严经。外面冷冷黑黑的刮著风。突然在黑夜中有一双手敲了我们的车门。恒实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一双手伸进来,在一条彩色的颈巾里包著几个刚从树上采来的橘子——是供养。从恒实的笑容,可知道供养者一定是个充满光辉的明眼人。祝师父上人生辰快乐!

  再者:在这几个星期间,果舟和果斋(上人的皈依弟子)相继而来跟我们一起叩拜,使我更觉到:‘诸法平等’。果斋本来做了个梦,梦见果舟的手足变成了血糊糊的样子。为了这个,他自己也有点犹豫不决,不知应否来参加三步一拜?过后,正如恒实和我一样,他们俩发觉这一点:一切法门的目的的是停止妄想;而断绝妄想,最不容易。我们的自性即是佛性,我们之间没有彼此之分。遮盖我们自性的妄想执著也一样,都生于‘我相’。无论你运用何种法门,到底不离这个;对你最困难的法门往往就是最应机的一个。所有修行者只有同一个工作,就是‘心地’上的工作。这条公路只不过是幻想能了。在这条公路上,我们所尝到的甜和苦,或修禅,或持戒,或念佛,或持咒,以及布施,忍辱,乃至八万四千法门,完全是一样的。

  任何人都能参加。法是无分胜劣高下,顺逆难易的。我们这些师兄弟都能具体地见证。正如果斋说:‘所有的恐惧,原来都由我心所造而已。’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八年四月十九日 加州高打之下

  师父上人慈鉴:

  虽然我们已经说过很多遍,但还要再强调一次,恒朝和我能做上人的弟子,以及得到这次朝山的机会,我们是何等的幸运!我们被风吹雨打,这是天赐的考验。这条路上杳无人迹,有时候下雨,两三天都未曾跟旁人交谈。恒朝和我也不需要谈话,这真是修行的好环境!

  华严经上曾说:

  ‘信心的力量是坚固不坏的,信心能永远消除烦恼之根,人们如果信心坚定就不会执著任何环境,还离一切困难,心境自然安稳。’

  我们从天气的变化上得到许多益处,好使我们快些舍弃这个‘臭皮囊’。上周末有个大风暴。从太平洋骤然而降。这暴风雨从早上六时开始,徘徊了四十八个小时才离去。风势猛烈得使我们无法站起来,倾盆大雨犹如飞沙走石般汹涌而至。飓风来临时,我们刚巧在山背的一个没有遮蔽的高坡上,只见足下白浪澎湃几乎无路可走。很明显的,我们只有一个下山的方法,那就是照常拜下去。逆雨而行,真不容易:每进一步,风就把我们吹退两步,好像拳师迎面痛击。逆风而走,我们的身体必须倾斜四十五度才不致完全摔倒,在地上泥泞里拜,泥浆已经结了冰,成为一堆堆湿黏如胶泥水潭。顶礼时,只觉得冰水从头、膝、手掌,逐渐渗透而上升,直至整个手臂和衣服都湿透了。一旦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又立刻被飓风的拳头打退几步。如是者延续了好几个小时。

  傍晚,好不容易才用冻硬的指头解开衣上的钮扣及拉链,取出最后一件干衣服,其他的衣服在油灯下烘干。我们用双手摩擦了足足半个钟头,才把僵硬得有如冰棒的两条腿苏活过来。

  谁要执著这无用的皮囊?这风暴是最厉害的BIG SUR 风。拜了三分之一的下午我们已精疲力竭,身体上每一条神经,每一根筋骨都麻木了。但此时我硬要抱著勇往直前的决心,脑海里不时浮现上人赞叹玄奘法师的偈颂:

  ‘百折不挠金刚志,万魔不退菩提心。’

  恒朝于日前刚诵读了上人说过的话:

  ‘所有众生的苦,我都承担把它当作自己的;所有现世的乐,我把它向给一切众生。’

  我还记得华严经十行品里的一位菩萨,为了救生心切,一旦听到自己有机会随入阿鼻地狱代众生受无量劫的痛楚,不禁雀跃欢喜。而我在这儿被雨淋湿了就想罢休吗?当时我就下了决心——真的皈依三宝。我把一切皈依上人,以此报师恩。我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就是依教奉行的时刻。就算死在那地方,我豪也遗憾。我要尽我所能,做上人的好弟子!

  下定了决心,对我的习气及恐惧作了积极抵抗后,我的心平静下来。虽然身体上没有立刻感到舒适,但心中却觉得非常真实。在我们头上一圈蓝色的光辉突然呈现,而雨也逐渐停止了。是不是天龙设法终于来护持呢?我不知道。那时太专心叩拜,也无暇打这个妄想。但有一样事情是千真万确的——信心是最坚固的东西。这天气是我们生平经历中最恶劣的一次,但信心能降伏这天气。最重要的,信心降伏了我的心。我的‘心’才是最奸诈、最狡猾、最不听话的‘魔’。倘若没有具足智慧慈悲的善知识引领,早在三个月前我便被妄想击败。我们的工作一直进展,一步一步,我的‘猴子’心开始听招呼,慢慢地克己复礼。旅程尚还哩!Big Sur 只是一个道场及战场而已。

  总而言之,这是个玄妙无价的经验,对我们的修行简直是强心剂。碰上这种考验,我们所有的机关总掣也要开动,迫使我们爬向高峰——这才是坚固修行的好方法。所谓‘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次日,一切如常,我们仍旧诵念,仍旧顶礼,仍旧回向功德,但在我们的观感中,已产生了变化。第一,不会如往时对身体生命看得那么重要——身体只是一所,正在败坏的房子,何苦费这么大的心力?‘我相’只能带来诸多痛苦与悲伤。我们对事物实价的观感,产生彻底的变化:从今以后,我只想把目光放到鼻端上;我想要知道的,就是我背著的法界经;我要说的,只是警惕众生用功修道的话;我要做的一—在我个人因缘范围所能及一—是要消灾并带来快乐;我要拥有的,是无形的财宝:法具、方便智、经典;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盘起双跏趺,所能达到的处所;唯一想要的名号,就是‘法师’。

  愿万佛城迅速成就。为了饶益所有众生,愿万佛城成为世界的修行场所、道德中心,愿它获得万佛功德的庄严!

  弟子 果真顶礼

  恒朝

  一九七八年五月 将士阵亡纪念日 Big Sur

  师父上人慈鉴:

  今早我们步行回到叩拜的地点,看见一条巨大的响尾蛇,在路旁盘卷著。待我们拜到那边,他还会在吗?如果看不见了,他又躲到那儿去?会不会在草丛堆中?

  第一步,要截断妄想。打妄想,每次只带来麻烦。只有一心礼拜,才会息灭一切麻烦。假若我们因缘驻定要身受一条大毒蛇的侵袭,我们也无从躲避,尽管让它来好了。如果我们没有这种业报,它也不会来。慢慢地,夹杂著痛楚和辛酸,我们开始体会‘菩萨畏因不畏果’的真谛。一切事物,好的坏的、逆的顺的,皆由我们的思想所决定。一切唯心造。在心地上播下种子,种子成熟后,便丝毫不差地现出应受的果报。

  从前,我一向以为自己的行为是好的、健全的,还能裨益他人。我觉得自己天天学习,天天进步,觉得自己‘来历不简单’,有点儿自命不凡。我以为有自知之明,对人对事,都认得很清楚……哈!!

  经过一年的跪拜,才发觉自己一无所知。我的所作所为,完全为了利益自己,毫不清净。我不断地攀求,自己还不知道,日益沉迷,还不警醒。执著与妄想,把我千缠万缚,使我颠倒迷惑。我的一举一动,损人损己,而我还满以为自己前途无量,东奔西跑,却一无所得。

  时至今日,我的一言一行,皆犯了身语意三业。 在跪拜和打坐时,我把情形洞悉得最清楚。一旦离开这两个法门,去吃饭、睡觉、写日记、谈话,甚至洗漱,也时刻分散精神,自招麻烦。如果我要为世界消灾解难,我必定要从头开始,在‘方寸’上用功夫,首先要在心地上大扫除。在公路上的种种挫折和考验,分明地表现出‘一切唯心造’。

  ‘两腿伸直两眼闭,祖教鹦鹉出笼计’。

  —上人于一九七八年一月,在万佛城结禅七偈—

  如果不从头开始,我算是个什么?学个什么?

  ‘如人善方药,自疾不能救,

  于法不修行,多闻亦如是。’

  —华严经菩萨问明品—

  现在,往外流溢的欲念很强,我正在心猿意马。我用尽方法去抵消修道的压力——写写信、或观光,或者故意发明新玩意,例如,去调查新的扎营地等等。总之,我想逃避跪拜和坐禅。当我真的静下来,心念专一,我可以截断第一个妄念,用定力去转境界。但到目前为止,还很勉强,很困难。‘方寸’太狡猾、太不听话,很难收拾。我再不可以相信我的思想。

  不过,在我心里,也有一位‘善知识’。他慢慢长成,他没有私欲、年龄或情爱,他不贪贿赂、不听‘皇帝’的差遣。他具有恒常不变的智慧和毅力。有时候,我不理睬他。当我不睬他时,他好像不存在。但他有忍耐心、有刚毅心,因缘成熟他就回来,度一切苦厄。

  我不能从思想中去找到他,他不说话、不掩饰、不造作、不客气、不游戏。既不隶属任何机构更不受任何管辖,他是完全真实存在的。他像个影子,不能用压力去逼迫他。他能降伏身心。他不贪胜利、不生气,什么也不执著,甚至对‘不执著’也不执著。

  他没有面孔、品格,但他包含铁实的道理,我不能战胜他,因为他不争。我一旦用压力,他便退隐;我演戏时,他好像看不见。就像你想咒骂太阳,或者迁怒月亮,无有是处。有时候,我还是不理睬他,盲从五欲和五钝(贪、嗔、痴、慢、疑)的驱使厖但到头来,发觉这条路行不通。因为,我已慢慢忆念菩提;若要成佛,便不能自甘堕落。不管弟子如何拖延时间,成佛是我们本来的归宿,早晚也要证到正觉和大悲,而就路还家,因为这才是我们本来面目。

  有时候,我等待著我们其中有一个人退心。我钦佩恒实的志向和毅力。在任何环境之下,他会重新再来,他是恒不退转的。因为他已经明白,无论做什么,或者到那儿去,他未曾离开本位,还是要与一切众生共成佛道。这种契悟,赐予他坚忍和力量。

  虽然,我们将来都会成佛,但在今生中能够接受佛法洗礼的人很少;而得蒙善知识指引者,更是凤毛麟角。生生世世,我们在漫长的黑夜里轮回,而奔向正等觉的机会却是难能可贵。我们现在能闻法睹僧实在是太幸运、太幸运了!每当逆境来临,弟子如此思惟,便会打起精神,勇猛精进,更加努力地拜。这是摆脱自己毛病断除众生苦根的不二法门。不管你采用任何法门,还是要放下。若能真放下,就能保佑一切处的众生。愿一切有情,早成佛道!

  弟子 果廷顶礼

  修行者的消息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月)

  恒实、恒朝法师著

  恒朝

  一九七八年六月九日 Big Sur 金山寺以南一五○哩

  师父上人慈鉴:

  华严经的确是妙不可言,而更加玄妙的,是亲身体会华严境界与日常生活,契合为一。此时此际,世人都能实践华严经上的教理。诸佛菩萨的行愿,绝非高不可攀、远不可及,存在于远古的过去际;相反地它是目前任何众生可以履行的道路。只要你有诚心便走得过且过通:

  ‘不为自己求快乐,但欲救护诸众生,

  如是发起大悲心,疾得入于无碍地。’

  上星期五,恒实和我在寂寥的公路上拜,忽然,果径法师、方果悟、萧果云同车来访,他们兴高采烈地说:‘快来啊!上人在圣路易秘士普,与你们聚会。万佛城的四众,坐著万佛城的大卡车,同来与你们欢聚。’

  在该市镇的公园里,我们与上人及万佛城的师兄弟们会面。虽然经过数小时的长途跋涉,他们都洋溢著无量光辉,无量活力。他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来,而是为了这两个三步一拜的师兄打打气;也是为了到洛杉矶的金轮寺,与佛友们共同砌磋佛法,‘广度众生’。上人还特意作了一首歌来勉励我俩。大家在公园里引吭高歌,使我们心中充满无限喜悦。

  更有其他的境界,令我们衷心体会华严经和华严法会的不可思议。前天,当我们在拜的时候,我看见路旁有一条颇为奇特的蛇。它毫不畏缩,只张大眼睛瞪著我,我心里感到诧异。

  当晚,我梦到一个很大的魔鬼,化作一条大蛇,整个晚上与我纠缠。那条蛇危害很多人,但我没法子降伏他。忽然,上人和法会上四众弟子出现。上人拍拍手掌,嚷道:‘大家打起精神来!’随即大放光明,我们各人围绕著他念佛。有人敲打一个瓶子,充当木鱼。不久,围绕著上人的人群,变成耀眼的光圈,个个沐浴在洁净的光明里,而圆圈也渐渐伸展,变得愈来愈大。

  我醒来的时候,觉得安静而镇定,好像发高热后退烧的情况。虽然身体十分疲乏,但心里充满喜悦。此刻,昨天晚上读诵的一段经文,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菩萨愿一切众生,出生于如来智境界,周匝围绕,调伏安隐者。

  下午,我们全体坐著金黄色的‘万佛城’巴士,驶向金轮寺。忽然间,我想到这个梦,恍如置身在那金光圈子里。很快地,我的精力回复了。到达圣德巴巴拉后,上人拍起掌来,说道:‘应该开始念晚课了!’

  不久,整辆卡车洋溢著「南无阿弥陀佛’的念佛声,有人敲打著空瓶子,击拍奏节。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昨晚的梦境似乎重演一遍,这是一种言语道断,心行处灭的奇妙境界!

  华严经,的确是妙不可言。而目前置身于华严法会的众生,是世上最幸福的一群人。他们不惧任何困难,来修持布施。我们抵达金轮寺后,便开始轮流说法,直至晚上十二时才休息。次日三点三刻便起来念早课。这就是修习菩萨行的表现。

  上人及万佛城的师兄弟,这次前来探访,带来很多光明、温暖。我们的大卡车在路上走,不时有路人高攀双手打招呼,或者给予我们开朗的笑容。弟子唯一的志愿,是‘愿一切来生乘智慧船,转正*轮。’

  南无大方广佛华严经!

  弟子 果廷顶礼

  恒实

  一九七八年六月十一日 Big Sur

  师父上人慈鉴:

  我们在Big Sur市镇之南。气候炎热,天色晴朗。我们的工作,逐步向内发展,而每天的跪拜,变得更加专一。

  以下是一些奇妙的事情:上个月的一天,当果悟、果善和果云居士把我们从金轮寺送回到公路上,那天我们拜完回到扎营的地点,看见一头巨大的灰狐狸,在我们二十码以外出现。两个晚上之后,我们在两里外的路边扎营。时已深夜,我站在山坡上运气,月色迷蒙,举目凝视远山。蓦地,那头狐狸又出现了,在我面前约四尺左右掠过,然后他又钻到树丛里去。

  上个星期,果径法师、果悟和果云又路过此地。这一次是离上个会面地点以北,约三十里的小溪旁。当他们离去后,我便把空瓶子盛满食水。那头狐狸又出现了,然后它又隐没到葱绿的树林里去。此后再没有见到它的踪迹。

  上人,五月是我们在途中经历事故最多的一个月。弟子已发愿,要降伏食欲,依照上人的指示,只吃八成饱。但是随之而来的感应却是很灵妙的:

  沿途所遇到的阴阳怪气,似人非人的众生,已经不再出现。很明显的,他们是食欲所招惹来的魅影。

  最见效的,是打坐时用功得力。我的身体觉得轻安愉快,不再昏沉!

  现在,有足够的时间去修习其他应习的法门。

  拜时更能专一。心灵有如一口长期干涸的井,忽然有一股清泉从井底涌出。

  最大的礼物:吃完饭之后的几小时,神智清醒,不再昏昏欲睡;这无形中为我们增加了很多时间。

  打坐时,我们很彻底地认识欲念的幅度。欲念愈见降低,光明便直线增长。

  平常,‘自我’最喜欢吃得过多,然后他可以恣情放逸。现在,他受的打击最大!他知道我立意控制食欲,他很不高兴!

  昨天,弟子稍为感到脱离欲缚的轻安,不觉欢喜雀跃!上人的德行,能把我从爱欲的樊笼里抢救出来。

  ‘菩萨摩诃萨,随所施物,无量无边,以彼善根,如是回向。所谓以上妙食,施众生时,其心清净。于所施物,无量无著,无所顾吝,具足施行。愿一众生得智慧食,心无障碍,了知食性,无所贪著,但乐法喜,出离之食,智慧充满。’

  —华严经十回向之六、坚固善根回向—

  自从减少食量后,有更多的感应:

  很多的坏习惯,逐渐地、自然地,纠正过来。例如:走路时不挺直腰骨、时常迟到,不良的消化系统、常患腹泻等等;自从节制食量,这些问题迎刃而解,太神妙了!

  ‘此五欲者,是障道法,乃至障碍于无上菩提。’

  —华严十行品第二饶益行—

  一向,我忽略了食物是障道因缘,是欲念的火炉。财、色、名、睡是障道法,我看得比较清楚。然而我对食物的贪著,却没有仔细地研究。三步一拜中,我把日中一食当作每天的待遇,每天的’逃避’。可是,每天只要吃多了一点,我的’自我’便恣欲放肆起来。有时候,到下午五时,我还在打噎;或者晚上坐禅时,肚子还有消化不良的征兆。说来奇怪,我没有早点醒悟。我贪取食物,却障碍道业的进步。我的心念,是烦恼的根源;我的身体,是受报的方所。

  ‘修行,就是降伏身心——把身体炼成金刚,疲倦的时候,也能继续向前,还要断一切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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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华山晓悟老法师开示录


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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